君为客(312)

作者:洬忱


烏發亂垂,半遮去瞭她清秀的面容,隻隱約能窺見她右臉得瞭一道新傷。

宋訣陵不知這是什麼個情況,打算垂頭去尋些熟人來問,隻是他眸光一晃竟不見徐雲承和燕綏淮,便揪住瞭那付溪。

“這是?”宋訣陵朝那逢宜公主擡瞭擡頷。

付溪輕呲一聲,道:“二爺怎麼自個兒來的?那俞美人兒呢?”

宋訣陵不理,雖是冷冷淡淡,眼刀卻能戳死他。

那付溪“切”瞭聲,道:“噯!當個新郎官兒還不準人問瞭?護食呢這是……嗻!回二爺!逢宜公主要行刺皇上,被攔下來瞭。”

“行刺?”

“是啊!咱們魏的公主膽量真是過人!多少人欲為而不敢為,她卻是做瞭。還好當年您沒答應做駙馬爺,不然彪爺對悍婦,今兒您二位都不知能把日子過成什麼樣兒!”付溪抱著臂,笑一聲,“小人說的不保真,這戲您就自個兒瞧罷,二爺!”

那逢宜擡瞭紅瞭一圈眸子,她瞪著那高階之上的皇帝,恨意如同潮水般向外翻湧,可她到底沒哭。

如今朝堂百官擁簇一旁到底不適合暢談傢事,魏盛熠伸出兩指揮瞭一揮,要內宦把那些個位低的大人請下去,隻留瞭幾個看盡宮廷醜惡的權臣請他們看戲。

這般把宮廷醜惡揭開給外人瞧,他沒可能不懷著幾分要折辱那逢宜的意思。可那逢宜悍然不顧,竟是一張口便扯著嗓子質問:

“魏盛熠!你究竟把柏堇藏到哪裡去瞭?!”

“公主想問的就是這個?那何必大動幹戈呢?動嘴不行麼?為何非要動手呢?”

魏盛熠冷笑陣陣,拾級而下,捏住瞭那逢宜尖削的下頜,隻還輕柔地掰過來用拇指刮去瞭她傷痕中透出來的血珠。

他忽而松瞭手,一瞬便含住瞭笑,喝斥宮人道:“皆是聾瞭麼?!公主要見柏公公,還不快些去把他請進來!”

那些個內宦抖著身子,隻趕忙掀帳出去瞭。半晌過後,隻見帳門一陣顫動,風雪從那縫隙裡鉆瞭進來。

那公主淚眼婆娑地回頭望,隻見四個內宦肩頭壓著個擔架,上邊擺著一被用異香濃厚的錦佈掩住的東西。

付溪鼻子靈,那東西方擡進來他便皺瞭鼻,宋訣陵問他怎麼瞭,那人揉著鼻子,甕聲甕氣道:

“……屍臭甚重!那些個閹人擡著的恐怕是個死物。”

那擔架堪堪及地,逢宜便如虎狼覓食般撲瞭過去。她抖著手撫在那錦佈上頭,咬咬牙,一把將那佈掀開。

隻聽“唰”的一聲,那被捂住的東西一並漏瞭出來,這帳內霎時屍臭四溢,麻蠅亂飛。

滿帳愕然,見那擔架上的屍身皮肉腐爛、殘破不堪,險些將方才所食嘔個幹凈。

可那公主卻像是一分不怕,不避反湊近那臭肉幾分,含著淚親昵地將纖手落在爛肉白骨上。

豆大的燙淚便這麼滾下來,掉進那具屍身空曠的眼眶裡。冰涼的腐肉好似頃刻間淌瞭血,有瞭溫度。

她知道的,她知道那是她的情郎,他的柏堇。

她忘情地瞧著那具屍身,竟是一分不怕,那繾綣模樣好似在打量情郎小憩的睡容。

可她見那些官兒對那屍身議論紛紛,憂心讒口囂囂叫他死也不得安寧,便摸出他半骨半肉的手,握瞭握,這才斂瞭含情脈脈的眸子,狠下心來用錦佈攏住瞭他。

魏盛熠喉結略動,他擡手將那禦前公公倪徽點出來,道:

“倪徽,你上來,給這帳子裡頭的大人講講這柏公公犯瞭什麼事,以至於此。”

“嗻——”

那腦滿腸肥的太監邁著小步上前,跪倒在地,須臾又將短脖一擡,道:

“這屍身乃逢宜公主鳳玉宮內宦,柏堇!”

柏正,而堇苦,恰如其命。

那公主恍惚,就著那倪徽的誑語回瞭初遇那年春。

那雨絲風片的暮春啊,她才約莫四歲,那不過十一的朗秀小太監就這麼被尚宮領至她身邊。他弓著身子給她請安,背彎得仿若柔柳枝,可直起身來卻是挺拔如柏。

初遇之際,他不過她母妃宮裡一個新來的漂亮小內宦,可後來卻成瞭不論何時都挨在她身側的人兒。她母妃性子溫柔敦厚,可惜身子不大好,不能常陪著她鬧。那人見他這白凈小太監待逢宜可謂竭盡心力,便安心將那擔子放在瞭他的肩頭。

哪知他歡喜又鄭重地接過這重擔,來日會賠上去一輩子。

逢宜小時候喜歡吃糖,吃厭瞭宮裡的,吵著要別的,他便親自到宮外給她挑。嘴上總念著糖吃多恐會壞牙,卻還是事事順著她來。宮裡給發俸祿時,那柏堇總俯身將她抱起來,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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