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294)

作者:洬忱

楊亦信說著去扶徐雲承,待把人摁回榻上,又給人掖好被角後,自己才擡腳要去外頭尋郎中。

他出來的時候被那侍衛攔住,問屋裡頭的究竟是何人。

“啓州徐耽之。”

“那江郎才盡的徐雲承?”

楊亦信瞥瞭他一眼,雖然面上還似升著明媚赬玉盤,聲色卻明顯寒瞭幾分,他道:

“道聽途說的東西還是別在你主子我面前耍罷?當心被我揍。”

那侍衛咬咬牙,道:“主子您可千萬不能忘……”

那侍衛說著往他背上拍瞭一拍,掌心穩穩落在他後背的第十三節骨處。如此不輕不重的一拍,卻叫楊亦信不由得抿緊瞭唇。

好多苦楚蔓延開來。

什麼樣的呢?

鴉青色的。

楊亦信想。

他搖著頭把那侍衛的手挪開,道:“怎麼會忘呢?也不是傻子,想瞭那麼久的事,哪裡一時半會兒便能忘……還是說你看我像什麼癡情種?”

“這……”那侍衛朝裡邊瞥瞭一眼,“您就別拿我打趣瞭!什麼癡情不癡情的,那大人是個男子我還瞧不出來嗎?”

“是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徐耽之救過我,我報恩是應該的。”

那侍衛見勸不動,搖頭要走,隻是走瞭沒半晌楊亦信又把門摁嚴實瞭在那兒遠遠吩咐道:

“欸!別走別走,你閑著也是閑著,幫我到外頭跑一趟,請個好郎中來。”

“……”

楊亦信開門進屋,帶笑的臉兒隨即耷拉下來。他默默走到徐雲承榻前跪坐下來,從被褥裡摸出徐雲承的手握,握著握著忽然用雙手攏住瞭,把頭連帶著他的手都埋在榻邊的軟被裡,喃喃念道:

“我仙,莫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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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亦信這小子是樞成一十七年才自蘅秦回鄉認祖歸宗的。也不清楚具體是怎麼個回來的法子,總之是那孩子被人瞧見佩著楊傢的碎玉瞭,消息傳到南邊,楊亦信他親娘從南到北折騰瞭一年多才把那孩子從北疆給帶瞭回來。

這楊亦信淪落蘅秦前性子頗活潑,不知怎麼回來後就寡言許多,本說是還不大熟悉,把親人都當陌路瞭,怕生!可他們養瞭一年到快上山的時候,楊亦信也依舊是那麼默默的。

一個少言寡語的孩子,一張口便是蘅秦大漠裡頭獨有的粗聲粗氣,這大漠來的沙風叫那些南邊人不敢認,隻有他娘哭濕瞭帕子說他這眼睛生得和他死去的夫君七分相似,這才勾起瞭族裡那些老人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總算答應瞭讓這孩子上族譜。

至於他在蘅秦過得如何,那些牧民待他是好還是不好?楊亦信不張嘴,也就沒有人知道。

剛上序清山時,有些權臣抱著想要把下梁掰正的心思,把傢裡幾個紈絝也一並送上瞭山當那十七傢子弟的伴讀,哪知那些個人兒上山前便是鐵打的紈絝,吃喝玩樂是小事,仗勢欺人是大事,這習慣一時半會兒改不瞭。

他們本就是富貴門出來的,如今要他們與聲色犬馬作別不說,還要給別人充伴讀?!他們好似受瞭天大委屈,氣急敗壞,便又犯瞭想要欺人的癮。

那些闊公子消息也頗靈通,知道那楊亦信是昨年才認祖歸宗,且頗不受待見,便把他當做瞭獵物——在山上不耍耍威風,等到下山瞭,全是瞧著門楣說話,此回不占占上風,更待何時?

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的瞭,他們火氣上頭不敢往北疆那幾個玩刀槍的身上撒,便把這楊亦信叫到林子裡拳打腳踢。

從前隔個十天半月,後來是隔著一天兩天。有一天傍晚正下著秋雨,那群人又把楊亦信推搡進瞭樹林裡。不由分說便動起腿腳來,後來踹得狠瞭,人沒在泥裡半死不活,他們也累瞭,這才惡狠狠地張口道:

“方才課業結束後,你同先生們說瞭什麼?!可是告狀麼?!”

那奄奄一息的人把頭從泥裡邊仰起來搖,輕聲道:“不是……不是……”

這些個公子哥兒見那人頭上也冒血,有些怕瞭,隻還強裝鎮定道:“你……你若膽敢同先生們告狀,當心我們真打斷你的腿!”

他們說完又補瞭幾腳,這才踩著楊亦信的腿跨過積水的泥潭。因為怕被再打,分明那麼疼,楊亦信也隻能死咬著唇不吭聲。

為什麼這般任人欺負呢?分明自身武藝並不差,那些舞文弄墨的公子哥兒根本比不過他一個師承江湖劍客的武將後人。

究竟是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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