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224)

作者:洬忱


“是——”燕綏淮說著把血淋淋的右手從身後拿出來在徐雲承眼前晃瞭晃,又將自己那生得有些銳利逼人的眉眼壓低瞭,像是受瞭天大委屈似的低聲道,“方才下馬時跌瞭一跤,好巧不巧手撐地時撐在路邊的尖石子上瞭。”

徐雲承一瞧,狠話全部哽在瞭喉間,他轉過身去,把眼闔瞭闔:“燕綏淮……”

“進屋。”

燕綏淮那生得很是漂亮的薄唇即刻勾瞭起來,他湊近瞭些拍瞭拍徐雲承的肩道:“阿承你也快些進屋罷!外邊冷,莫要著瞭風寒!”

徐雲承搖著頭跟在他身後進瞭屋。

屋內,徐雲承多燃瞭幾盞燈來給那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粗心莽撞的大將軍療傷。他滿心滿眼全是燕綏淮那有些嚇人的傷口,燕綏淮倒好,濃墨般的眸子仿若紮在瞭徐雲承身上,從徐雲承那有些泛褐的墨發掃到琥珀色的瞳子,再到他纖長漂亮的脖頸,像是一匹惡狼在打量著到手的獵物。

北疆人的野性抹不掉的,那漆黑目光就像火般灼著自己的皮囊骨肉,徐雲承又怎麼會不明白竹馬之誼根本喂不飽那匹餓狼,總有一日他還是得被迫直視燕綏淮那滿溢且傷風敗俗的戀慕。

可這倆竹馬唯一的共同點恐怖就是皆生瞭個倔得很的性子,燕綏淮不知回頭是岸,他亦不識迷途知返。

燕綏淮好似一簇火苗,可容他在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寒冬之夜取一縷暖光。往昔日子太苦,叫這冷公子不由得對那火光起瞭貪戀,他還以為各取所需,各得其樂便是一切,竟忘瞭古往今來玩火者難逃自焚。

他小心地給燕綏淮清理傷口,同樣冰冷的長指相互交纏,揉搓出瞭寡薄的暖意。

燕綏淮著瞭魔似的渴求著徐雲承身上的溫度,卻不知徐雲承如今又是何般的病入膏肓。

“阿承,你有多久沒見著意清瞭?”

“意清……”

徐雲承眼一眨,又記起瞭一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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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前

魏·平州

秋末瞭,這平州的秋雨下得是愈發急瞭起來,好似要一口氣潑盡仙宮裡頭的最後一滴水。

徐雲承照常赴刺史府上衙,下衙之際,身邊那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黃功曹竟畢恭畢敬地朝他作揖告別起來。徐雲承不知個所以然,隻還依著禮數回禮,哪知那人倏然開口道:

“哎呦!徐功曹,您往日若飛黃騰達瞭,可莫要忘瞭小的呦!”

徐雲承茫然地開口問:“黃功曹,您這是?”

“嗐呀!您還跟我裝什麼傻!令妹當瞭先皇賢妃福分還沒享盡,如今竟還成瞭皇貴妃!沒準再過些日子您便就是這魏的國舅咯!嗬!您恐怕不久便要啓程回啓州祭祀天地先祖瞭罷……”

那黃功曹喋喋不休,徐雲承卻如同枝頭凍死的寒鴉般僵在瞭原地,他喃喃念道:

“……賢妃?皇-貴-妃?”

他琢磨半天,卻始終不明白那倆詞與自己的珍視的妹妹能扯得上什麼關系。

驚愕感宛若一雙手狠狠掐住瞭他的脖頸,叫他想要幹嘔——他死瞭爹娘,就連妹妹也要為瞭他賣身求榮!

“欸!徐功曹!你怎麼啦?哎呦,怎麼臉色這樣的慘白?”那黃功曹見徐雲承神色不對,又湊近瞭些,忽然瞧見他額上起瞭不少冷汗,“徐功曹!徐功曹!!”

那黃功曹將那愣著的徐雲承驚醒,徐雲承匆忙搪塞瞭他兩句,傘都顧不著撐便沖進瞭滂沱秋雨之中。他搖搖擺擺地朝前奔,徐意清近年來給他捎來的字字句句皆在眼前晃,一點一點遮去瞭他的視線。

“哥,京城一切都好。”

“哥,你若有心,替我到寺廟裡頭為阡宵燒燒香祈祈福罷!”

“哥,我近日染瞭風寒,歲節回不瞭啓州……但啓州無你,與繾都亦無二致,這大年我在哪兒過都一樣……”

“哥,你要保重身體。”

“哥……”

她好可憐,竟有自己這麼個窩囊廢兄長。

徐雲承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那再簡陋不過的小院,縫縫補補的圍墻外卻堪堪停著輛披金掛銀的馬車,一老太監正站在門罩下等他。

聽聞水聲,那對老眼骨碌碌地朝徐雲承那兒轉瞭轉。

這老太監當然是認得徐雲承的——那才氣縱橫的徐籍欽名動京城的掌心美玉,他怎會不知?

如今那才氣難掩的美公子卻落得這般落魄樣,他也隻能在心底嘆一聲長長的物是人非,而後緩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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