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184)

作者:洬忱


“糧到瞭麼?”過瞭好一會兒,顧期揮著斧頭,邊喘著粗氣邊又開瞭口。

“快、快到瞭。”一火兵應答。

顧步染埋頭砍樹,還念叨道:“今晚必須把這關給破瞭!”

池彭懶懶地將木材扛在肩頭,裝模作樣地抹瞭把汗,還佯裝怒意臨頭地瞪大瞭眼:“今晚?!顧阡宵!你以為弟兄們都是鐵人麼?一連好幾日戴月披星的,今晚再不歇息明早就能昏在關卡前!”

“歇息?!你不知如今是個什麼局況麼……”顧步染懟怒不已,正打算將那池彭罵個狗血淋頭,哪知他叔父顧期拿手覆在他肩上搖瞭搖腦袋,叫他吃瞭癟。

顧步染怔愣一瞬,回神過後便又速速拿眼掃瞭掃側旁那些抿唇不語的兵士。一張張幹瘦的臉與爬瞭血絲的濁睛戳疼瞭他的狐眸,可他們撞上他的眸光後又勉強擠出一絲笑,寬慰顧步染道他們不打緊,還能熬幾日。

顧步染苦笑一聲——他叔父此般叫他吃癟做的可好,他這將軍太過自負,今朝竟以己度人過瞭頭!

見顧步染垂瞭頭,那池彭又試探道:

“如今叫將士暫作休整在所難免,何不將營帳紮在那關前坡上的林子裡頭?有林子掩護又便於查探楚軍動向。如若實在憂心楚賊的話,派斥候前去差探一番便好瞭罷!”

“不行!萬一楚賊用火攻……”顧步染道。

“都說派斥候去細細瞧瞧瞭!難不成你要將士們紮在關墻前麼?還是說你想退回百裡外的那草地上去?好容易吃瞭場勝仗,哪能不進反退?”

“池將軍說得有些道理。”顧期將手壓在顧步染的肩頭,有幾分要他緘口的意思,還扭頭朝向賀玨問道,“玉禮你怎麼看?”

賀玨本就生瞭個不喜同他人爭執的平和性子,今兒更是明白眼下正開戰,和氣比什麼都重要,他隻得瞧瞭眼顧步染後勉強應瞭下來:“紮營於林可行,但為防楚賊使些上不得臺面的陰招……何不將兵營二分,一前一後,將那些腳程快的將士派去前營以探不測之禍?”

顧期應瞭,待幾隊斥候縱馬踏遍林間,隻聽他高聲:“弟兄們!今夜且暫作歇息,待明早把精氣養足後咱們再把那楚庸關給它一舉攻破!”

兵士們高呼過後便又趕去忙活紮營安寨一事,賀玨與顧步染心懷隱憂,此刻正是如鯁在喉,便帶著一對人馬去將那營帳周邊的樹砍瞭個七七八八。

顧期站在林間高處,凝視著那禁閉著的城門,莫名打瞭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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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鼎州。

燕綏淮的副將柴晏將沈複念領進瞭那大名鼎鼎的悉宋營,隻是那營裡頭與西疆那熱鬧的龕季營大相徑庭——這地兒踩著的是沙,刮著的是沙,兵士也全是些沙般粗糲的真漢子。

那些個將士們面上的表情說不上是悲是喜,全都垂頭忙活著自己的事兒,無一人分神去瞧這麼個錦衣白玉的監察禦史。這兒瞧得見鼎州人的豪宕,卻窺不得他們的熱忱,好似有什麼東西抽走瞭烈火,隻給他們留下瞭帶著餘溫的碎灰。

如今秋涼還沒滲進骨子裡,不少士卒光著膀子在營裡頭晃,宋字刺青尤為顯目。

沈複念清楚這柴晏乃為北調的一員南將,不是宋傢人,便將臉兒向他那邊側瞭側,輕聲開口:“如今這營已不由宋傢管治,何不差人將那刺青抹去?”

那柴晏先是一愣,而後聳聳肩道:“鼎州極重情義。這悉宋營能將這麼些將士鎖在這兒憑的可不是錢財重權。當年這些個將士強忍劇痛,任由他人一針一針地把‘宋’字刺入肌膚之時,恐怕就已將宋傢看作唯一的歸途。”

那柴晏用腳在地上劃瞭劃,堆起薄薄一層沙。

“如今我們想抹去他們背上刺青就好似以硬靴撫沙,易如反掌。”那柴晏伸腳去將那堆沙踏平,笑道,“可是大人……這沙平也好,凸也罷,它為沙不可改,在這營裡沙就是宋傢。”

沈複念笑瞭笑:“養一群白眼狼你們不憋屈?”

“末將來此地赴任之前便知這裡的寸草寸木皆朝‘宋’姓低頭,宋大將軍的美名更是遠播……再說末將是燕將軍手下的兵,燕將軍都不委屈,末將不過一副將有什麼好委屈?”那人笑得爽朗,露出一排列得齊整的白牙,“能聽得進指令的兵便是好兵!如今這世道有馬騎便值得感恩戴德,何必非要將馬栓在我的樁上?”

“未曾想我這文官竟有一日會受教於武官。”沈複念聞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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