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181)

作者:洬忱


“身經百戰,難罷?”顧步染道。

“壯士逃不瞭白發啊!此戰最難對付的倒不是那倆老將,反是那倆和你們這些小鬼一般大的將軍。”顧期舔瞭舔自己那犬牙,笑道,“除瞭那王爺外還有一個叫齊燼的,脾氣不大好,又頗自負,‘老子’這詞兒可是常常掛在嘴邊的……他是個出瞭名的專練重劍的瘋子,在沙場上若迎上他,恐怕一不留神腦袋便落地瞭。”

“使重劍的,揮劍速度提不上來罷?”顧步染問。

那顧期倏然一笑,道:

“阡宵吶!這可未必!那姓齊的小子初上沙場的時候才不過十七!當時我與他交手的時候,他臂力已經很是驚人,把重劍揮得不過稍稍遲滯於擅使輕劍之人。這麼多年過去瞭,那人恐怕隻會更快。”

“是麼?”顧步染算道,“明日交戰時,若是不走運碰上那擅使重劍的,我力量吃虧,怕是扛不住……不過……我倒真想瞧瞧那楚國王爺殺人的本事究竟有多大!”

“瞧個屁的瞧!誰都別遇上才最好!”楊亦信笑道,“還是祈禱戰場上忽然塌出個坑把他倆都埋瞭罷!”

一群人大笑起來,末瞭,楊亦信要走,他們也都掛著副輕快樣子送客,好似不久後那沙場武人和他們不沾邊。

楊亦信將帳門闔上,不過行瞭幾步,便聽不著裡頭的歡聲瞭。他翻身上馬,苦笑道:

“都在陪著我笑呢!”

不知是帳裡的哪個人先垂下眼睫噤瞭聲,隻還記得別時仨人互道瞭聲“珍重”。

第063章 劍鋒交

夜深月高懸,到處都靜,這營裡頭卻鬧起來瞭。

那戰場設在兩國邊界,從這顧傢營到那兒需策馬趕個半月。

四主將各領萬兵於山野間穿行,兩兩主將之間都似隔瞭條長龍。在夜間的火光中回頭望,倆眼力最好的也望不見彼此。

這會兒那池彭酒已經醒瞭大半,隻是他還悠悠地跟在隊伍後頭,叫副將池湛帶頭走在前面,這說好聽點叫管兵收尾,難聽點可不就是戀生惡死?

他手下的兵大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其自然——這混小子可是池老的心頭肉,再怎麼是個窩囊廢也是營裡主將,不是他們這些小兵能夠褒貶與奪的。更何況翎州人最重“和”一字,相忍為國的本事兒可叫他州甘拜下風。

打馬連趕五日,他們終於出瞭邊關。

在距戰場約莫三十裡地的地方,衆人開始卸糧砍樹,忙活搭大本營一事。

賀玨下馬到溪邊裝水,恰碰見那顧步染在捧水凈面,他揮瞭揮手,高聲道:

“欸!阡宵!”

顧步染聞聲識人,他神色自若地接過副將遞來的佈,粗粗吸去瞭臉上的水才道:“狺狺狂吠什麼?又不是十年來頭一回見,有什麼值得你這般亢奮的?”

賀玨移步近瞭:“見著你瞭,我就是高興!這一路上見著不少金蕊榮,可叫我常常想著你瞭!”

“你這什麼理?瞧見菊花怎麼就想著我瞭?”顧步染詫異道。

“人淡如菊,蕊寒香冷,可不說的就是你?”

“賀將軍這麼有詩情……青樓裡學的罷?”顧步染倒一點兒也不客氣,“你把話說得亂墜天花,叫人好生感動——無緣無故費勁恭維我幹嗎?”

“臨死之際,人膽最肥。說點真心話,不怕被你罵!”

顧步染不屑地搖瞭搖頭:“又奉承我?你什麼時候怕被我罵瞭?昨個兒不還和我叔父吃花酒去瞭麼?”

“真生氣瞭?”

“我和你生什麼氣呀?”顧步染道。

溪旁的樹梢立著隻紅嘴玉,顧步染瞧見瞭,把狐貍眼斜瞭斜示意他道:“玉禮,樹上那相思鳥瞧見沒?我看到它就想著你瞭。”

“怎麼?”賀玨笑道。

“色豔可人,一瞧就是拈花惹草的濫污匹夫!賀玉禮,我可告訴你瞭啊!你若再和我叔父尋花問柳,叫我知道瞭,我真折枝抽你!”

“唉——瞧瞧這火氣!”賀玨笑著朝他搖瞭搖皮囊壺,擡腳走瞭。

四周安靜下來,顧步染牽馬來喝水。那金黃中透些紅的秋葉飄在溪面上,上頭還倚著隻死蟬。

葉作舟渡蟬,蟬死而無報。這秋日的荒唐景象驚瞭他的眸子,他的身子跟著就動不瞭瞭——他恍惚中好似窺見瞭餘生。

“天賜我蘭因,我偏要苦嘗絮果。”他呢喃著,擡起還濕著的手抹瞭把臉,“我該誇我自個兒有自知之明呢……還是蠢如鹿豕?”

他不知道。

他隻知歲月將教會他的心上人如何忘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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