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捡来的媳妇(28)
作者:顾青词
岑兒還在院子裡和喬將軍玩耍,手裡拿著上次喬溪從鎮上給他帶回來的糖糕。每次都隻肯咬上一小口,在嘴裡慢慢咀嚼,然後再咬上一小口。
這種粗糙的小點心,過去的太子殿下想要多少都有。宮裡禦膳房有個專門制茶點的廚房,岑兒最愛的是一道名叫“桂花乳酪”的甜點,每次都能吃上好大一碗,一點不覺得膩味。
而今他隻有半包糖糕。每天隻舍得拿上那麼一小塊,一點點在嘴裡化開,嘗著裡面甜絲絲的香味,以此得到滿足。
沈夷光對此頗為心疼,趁著院中無外人,他輕聲喚道:“岑兒。”
和喬將軍玩耍興起的岑兒回頭,瞪著圓溜溜的眼睛應瞭一聲,安靜的等他下一句話。
其實沈夷光並沒有什麼話要說,隻是忽然心頭萬千感慨,待看到岑兒純真的眼神凝望自己,又不知該說什麼。
見他久久不開口,岑兒自己走瞭過來。他的個子即便是在同齡孩子中也顯得矮小,九歲的年紀,看上去卻隻六七歲的模樣。
當初先皇後懷著他的時候身子幾番不適,撐著病體生下他就與世長辭,甚至沒來得及看上一眼她付出全部生命誕生的孩子。
失去瞭女兒的沈老夫人幾乎哭瞎眼睛,沒多久跟著離世。彼時沈夷光還是個毛頭小子,不知他的大姐是怎樣辛苦才保住這個孩子,他隻知道後來再去皇宮,再也不見瞭那個柔聲喚他“三郎”的姐姐。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沈夷光不喜歡這個孩子。他潛意識覺得就是這個孩子奪走瞭姐姐的生命,如果沒有他,那麼溫柔的姐姐不會早死。
盡管他過去不肯承認,可小小的太子大約感應到瞭什麼,每回在宮裡見到心心念念的小舅舅,總會用那雙暗含期待的眼睛悄悄看他,面上卻又假裝不在意。
如果沒有先帝臨終所托,沈夷光也許永遠不會有機會像現在這樣,和自己從不曾親近過的小外甥靜靜的依偎在一起。他不自覺擡起手在岑兒臉上輕輕揉瞭揉,眼中湧出無限溫柔。
岑兒乖巧的靠在他身邊,小聲問:“舅舅,我長得到底像不像母後?”
在宮裡,他是無比尊貴的太子,無人敢忤逆他,也無人敢同他說真話。哪怕與他年級一般大的玩伴,也沒有人真正將他當成一個孩子,因此他內心許多疑問無人可說,也不會有人回答。
他私底下偷偷聽宮人們小心議論,說他和先皇後有八分相似,簡直一個模子刻畫出來。而先皇後的畫像岑兒是見過的,就在他父皇的書房裡。
畫裡的女人端莊柔順豐腴富貴,一頭烏黑鬢發被高高挽起,衣著華麗滿頭珠翠,一張臉又大又白,眉毛畫得細細的,嘴唇也很紅,根本沒有傳聞中那麼美麗。
岑兒左看右看也瞧不出和自己到底哪裡像。他沒有細細的眉毛,沒有紅紅的嘴巴,臉好像也沒那麼白。
聽到他的疑問,沈夷光唇角不覺微微上揚:“你的眼睛和她一模一樣。”
“真的嗎?”岑兒有些高興,又問:“那她好看嗎?”
沈夷光毫不猶豫點頭:“自然。”
他的姐姐滿腹詩書才華橫溢,又出身將門,一把紅纓長槍舞得虎虎生風,當年甚至敢單槍匹馬剿瞭一窩窮兇極惡的山匪,還在戰場上與敵方三個天乾戰得不分你我。
若不是後來不幸分化為地坤,她或許也會同父兄一樣戰死邊疆。
而在她衆多優勢裡,美貌是最不值一提的。
岑兒疑惑的皺著臉:“可我看過她的畫像,根本不好看。”
沈夷光聞言,惆悵嘆氣:“畫像嗎?那當然不像……”
因為那是進宮後性情大變,不再像從前那樣可以肆意策馬奔騰的沈皇後。她的一言一行規規矩矩,就連畫像都得按照“皇後”的樣式來。
那些畫師究竟畫的像不像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畫裡的人是“皇後”。
岑兒聽不懂這些,不過聽說不像反而開心起來。因為這樣他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覺得那畫像裡的女人醜醜的,不是他的母親。
隻有舅舅說的母親才是母親。
他還沒學會把喜怒哀樂全部隱藏,沈夷光很輕易就能猜透小太子的心思,欣慰之餘又不免憂心忡忡。
先帝也曾說過,太子性情溫良純真,若能得人精心雕琢,來日必為明君。可是成為明君,也意味著他必須犧牲許多許多東西,付出常人所不能付出的代價。
看著面前如此單純天真的孩童,沈夷光於心不忍。他忽然希望日子過得可以再慢一點,不要那麼著急,讓岑兒多開心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