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两三钱(91)
作者:离心叽
其實贠朝是在看山,卻並不是他目之所及的——他在向北看,看不見蹤影的山。
山腳下擡頭望去,即使是高聳入雲,亦有人會爬至頂峰,攬萬千美景。可一旦離得遠瞭,就算是高若天梯的山,瞧起來也高不過眼前的樹,甚至一絲一毫也看不到瞭,重新歸於大地。
世間的山有那麼多,沒有人能一一爬過,也沒有人能永遠立在巔峰。
少年之時的贠朝本就在山上,從不覺著伸手可摘星的山巔是什麼難登之地,可現在再看,是自己囚心於此,或許如穆如清這般不苛求圓滿才是自在之道。
忽而一聲哨響,將贠朝的思緒拉回,他見穆如清將信件從鴿子腿上拆解下來,又小心放飛,信鴿拍打雙翅再度遠離,未幾便消失在遼遠空中。
“寫瞭什麼?”
“花笙說他們回到瞭杭城,約我們杭城別院見。”穆如清瞧著信件裡文鄒鄒的語句,簡單明瞭地說瞭其中內容,隻隱下一句沒提:秦無衣早就與他們彙合,正熱切期盼著贠朝到杭城再會。
“傷怎麼樣,要是還疼我們就歇歇出發。”這回贠朝聽完並未催促穆如清啓程,反而關切地問著穆如清的傷勢,他這般一關心,穆如清方才的經脈滯澀,血行不暢,胸前刺痛都消散不見,甚至還有些開心。
“沒事瞭,咱們這就去杭城。”麻利地從地上站起,穆如清正在整理衣物的手突然間摸到瞭什麼,停頓下來,隨後他拿出懷中之物,邊遞給贠朝邊說著:“對瞭,這個給你。”
“又送我什麼?”贠朝接過對方遞來的東西,乍看是一顆晶石,上面還帶著一條斷線,想起之前穆如清曾贈他劍穗,以為此物也是拿來討好他的,不過此石他從未見過,不知叫做什麼。
“是我從廟裡那人的身上帶下來的,我剛才差點把這事給忘瞭,想想還是交給你保管比較好。”穆如清說這話時摸著頭,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他摸到瞭,說不定就真的把如此重要的事忘得一幹二凈。
“此物我不曾見過,但既是他們身上留下的,說不定會有線索,你要是堅持得住,我們這就快馬加鞭往杭城去。”贠朝這般說著,心中還擔憂穆如清胸前的掌傷,卻見對方已翻身上馬。
“駕——”
杭城位於淺廬的東南,他們隻稍改變瞭方向,就上瞭去杭城的官道。
晚夜裡幕天席地暫歇瞭一個多時辰,兩人便重新啓程,終伴著落日熔金,他們身披晚霞來到瞭信中所提的別院。
與穆如清一同走過曲徑通幽的竹林,站在“流霰”二字匾額下的贠朝,見到與之前淺廬橫山的別院內相似甚至更長的連廊畫境,還有點綴石橋流水的假山平潭,不由感慨起這快雪山莊四處建別院,又都是大手筆的精細佈置,相比起一般江湖人苦行僧般生活,過得還真是挺享受。
“贠哥哥——”
依舊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默爾滿的聲音還未完全落下,那襲紅色身影已飛快地躍至二人面前。
隻是這回默爾滿不隻撞到瞭贠朝,因著穆如清站得離贠朝極近,也受到瞭沖擊,於是乎默爾滿口中念著贠朝,卻摟著兩人抱瞭滿懷。
贠朝出聲答道:“是我,你先站好。”
他們這途並不算短,長時間騎在馬背身體有些吃不消,而他這幾日又與穆如清瞎折騰久瞭,默爾滿這麼一撞,腰向後弓起便有拉扯的酸痛生發,隻得出聲先讓這見人就抱的少年起來。
“贠兄你們此去可有收獲啊?”順著此聲瞧去,正是搖著竹扇悠然踱步的花笙,而他身旁的秦無衣口中喊著“師兄”,腳下步履生風。
見隻有兩人歸來,花笙左眉一挑,將扇一收,疑惑地問道:“看樣子你們也是毫無所獲,那還來得這麼晚,是路上有什麼事耽擱瞭?”
“他身上有傷,我們本就走得慢,當然回來得晚些。”不待穆如清說話,贠朝已搶白道。他們這次的確走瞭有不少時日,也帶回瞭點東西,可此時並不是談話的好時機。
與同是少年的默爾滿作比,穆如清最大的優點,就是聽話不亂開口,所以贠朝並不擔心自己這番話會被人拆臺。
但他沒想到自己的話沒有被拆穿,卻仍舊鬧瞭個下不來臺。
“贠哥哥,你這裡是怎麼瞭?”默爾滿說著指瞭指贠朝的嘴。
他自站定之後,便盯著穆如清和贠朝兩人看,想看看自己臨出發前對穆如清說的話有沒有起到一點作用。
直至贠朝說話時嘴巴一張一合,他眼尖地看到贠朝的下唇上竟有一塊黑痂,便脫口而出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