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穆如清疑惑瞭，明明那日贠朝雖未表現出厭惡，但此事的確驚世駭俗，若不是默爾滿的提點，他是怎麼也不會想到。

此心一出，便再也不複當初。

正如石頭裡突然生發出一支嫩芽後，這石頭便再也不是完整的，向上看隻是兩片嫩葉，向下卻已盤根錯節。

贠朝答非所問：“動不動就怕瞭，哪兒來那麼多英雄？”

說這話時，他的心才好似反應過來一般，突突地快速跳動起來，贠朝不是不懂，可他自己還沒想好，心卻似乎已有瞭自己的想法。

恍惚間他的心就要跳出胸膛，這心跳聲鼓動著耳朵，向上還沖到頭頂，也不知哪裡來得一股勇氣，贠朝隻抱著一個不能再讓穆如清趕走他的想法，便將對方曳瞭過來，於清風之中，天地之間，就這樣旁若無人的將唇送瞭上去。

不妙，這是穆如清心中唯剩的念頭。

他不僅將對方拖入瞭這罔顧人倫的泥潭，更是連最後一絲趕對方離開的機會也被贠朝從口中奪去瞭。

可將贠朝抱在懷中的滋味實在太過美妙，穆如清好像在炎夏日午走瞭不知多久的路，終於喝到瞭天降甘霖，這還是老天賜下來的，彌補他被曬幹起皮的嘴唇，熨帖他急躁跳動的心。

即使細雨降下，熱度卻依舊，甚至愈演愈烈，燒得他要跪地乞求更多。

這一瞬似乎天地之間什麼都不再存在，什麼鳥語花香，什麼清風明月，恩恩怨怨，是非曲直，都能拋諸腦後。

隻是這都是心中所想。

那廂邊馬鳴嘶嘶，地上還有一個為瞭來拿骨灰壇而送命的癡情美人，當然其現在已變作一具僵直的屍體。

即使是身旁沒有經過的活人，他們倆也太大膽瞭一些。

朗朗乾坤也就罷瞭，還當著死人的面，實在太不尊重。

他們兩人再次分開，就看到那已經殉瞭情的女子雙眼還在大張，被嚇瞭一跳的穆如清摸瞭摸發燙的胸口。

丘山寺求來的簽還在那處，他心道似乎這簽也不是不靈，而是太靈，現在正是霜雪消融，連贠朝那素日蒼白的臉也彌漫上瞭薄紅。

“要不我們還是，把他們兩個一起埋瞭吧？”穆如清提議。

“……嗯。”

三十四

兩人找到一處客棧時，這日的時辰已所剩不多。而從丘山至客棧的一路上，二人好像迎來瞭遲到的尷尬，既不說話也不並行，連一個眼神也藏著掖著不敢露給對方。

等住進一間屋內，這種尷尬終於到達瞭頂點。

雖說是一間屋子，卻實實在在地佈置瞭兩張床，穆如清搞不清老天到底出瞭怎樣一個題。怪不得掌櫃的二話沒說，便讓兩人住進瞭一處。

可眼下這種情況，他竟不知如何解題。

沉默地將肩部纏繞的白佈巾取下，果不其然上面已染上血跡，穆如清從行李中掏出傷藥，準備找一個合適的姿勢上藥，就被贠朝攔住。

“我來。”贠朝將藥從穆如清手中拿走，輕輕點在崩裂開的傷口上。

“小雲……”穆如清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但他又覺著贠朝都已經率先開口，他就也應該說些話緩和一下。

“小雲……”見贠朝並不回應，隻專心致志地上著藥，穆如清就又大膽地喊瞭一聲。

“小——”

“疼瞭就說，不要叫魂一樣。”第三聲還沒出口，就被贠朝狠狠打斷。

天知道贠朝現在心裡有多不安，連上藥的手都在顫抖，可穆如清還不知死活地喊著他，真是不怕他一個失手，將藥瓶整個扣到傷口上。

疼不說，還浪費藥。

被贠朝這麼一吼，穆如清反倒覺著心回到瞭肚子裡，昏黃的燭光下，贠朝的臉被鍍上瞭一層光，看起來恍若畫中仙人。

但仙人是不會下凡來給他處理傷口的，所以贠朝比畫中仙還要好一些。

“小雲，你不該回來。”

“真是長大瞭，輪到你來管我瞭？”上好瞭藥，贠朝從行李中翻出一條新的佈巾為穆如清包上。

好像是報複之前穆如清將他的手捆起來一般，他這次將佈巾勒得很緊，緊到穆如清直喊疼。

“我隻是，覺著對不起你。”穆如清摸著重新包裹好的傷口，又開始道歉，“莊子曾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贠朝驚奇地發現，他這個算不得徒弟的“徒弟”，竟也有文化人的潛質，問道：“相濡以沫，你真的知道是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