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两三钱(62)
作者:离心叽
不知是藥效太盛還是雨聲嘀嗒太過催眠,他就這麼端坐看少年吃飯,已快要抵擋不住陣陣困意,連打瞭好幾個哈欠,每打一個都會眼前迷蒙,模糊瞭少年人的一舉一動。
及至飯後,無論如何穆如清也不再讓贠朝幫他上藥,說自己已經學會如何包紮,隻一味催促著贠朝趕快去休息。
一番爭執之下,贠朝隻得囑咐穆如清上完藥後記得運氣行上幾個周天再躺下,隨後提著飯盒而出,放在西邊廊前,又踱步回瞭屋去。
此刻天色已完全暗瞭下來,晚上寒意陣陣,短短幾步路,將贠朝從穆如清房內帶出的暖意悉數趕走,困意也沒有那麼強烈瞭,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也不曾睡下。
贠朝回想今日之事,沒想到隻是短短一日竟能經歷如此之多。
他原以為就算到瞭歸墟會,隻要不顯山不露水就能置身事外,就算可能會遇到以前相識之人,頂多是風萍之緣,聚散一時,卻不料人算不如天算,遇到的人遠遠超出瞭他的預計。
秦無衣看起來比以前穩重瞭許多,或許門派中許多事務已由他逐漸接手瞭,這樣很好,但固執還是一如既往,甚至遠超從前,不好。
當年不再,人亦不複如初,有些記憶更是如僅用一根絲線牽扯的高飛風箏,一旦剪斷,便再也尋不到瞭。
屋外雨聲在黑暗中越發清晰,贠朝想起他和秦無衣也曾在一次雨夜中錯過回山的時間,夜黑路滑,兩個不大的少年隻得躲在一處山洞內,那雨夜有沒有今夜這般涼,他無論如何再也記不得瞭。
隻是記憶跳躍,他卻能想起鬱寧城外的山神廟中,即使是春末時節,或許較此地要偏北許多,那時他穿得又少,破廟的大門也是破得無法合上,夜雨絲絲飄在身上,要比今夜涼上許多,唯有緊貼著他的穆如清像個小火爐,靠在一起才多瞭些暖意。
思及此處,贠朝將被子扯上些許,鼻息盤旋在被褥間,才積攢出一些熱氣,就著這積聚起的暖意,贠朝很快睡瞭過去。
翌日天光大放,將別院內的景色照出不同於昨日煙雨迷蒙的另一種明朗,贠朝推窗去看,之前未曾留意的院內梨樹於一夜春雨後悄然開放,雪掛枝頭,黃綠點綴,正是一派清麗光景。
江南之地本不怎麼種梨樹,何況還是山間,可見快雪山莊內這成片開放的白梨景象實屬難得,縱使贠朝是一介於風花雪月不怎麼在意的武人,依舊被這片“春雪”所吸引。
而就在贠朝正驚嘆於美景之時,花笙已派人來打斷瞭他少有閑情的欣賞——邀請他前去一會。
“贠兄,昨晚休息得如何?”
梨花紛繁處有人聲傳來,贠朝走入一觀,花笙已換瞭一身鵝黃色的絲綢衣物。這本是女子喜愛的顏色,穿在他的身上卻更襯得人姿容出衆、眉目如畫。
贠朝眼睛一抽,隻能想到一個形容——騷包。
不過他的回答變得文鄒鄒起來:“尚可。”
“那就好,這別院常年沒有什麼貴客光臨,我還怕咱們招待不周,聽贠兄這麼說在下便放心瞭。”花笙這番話說得太過謙虛。
在山間建一處遍烖梨樹的院落,婢女細心又識得眼色,飯菜亦是精致,卻還這般說著過謙的話。
若花笙隻是隨口寒暄,贠朝隻道他是客氣,但話說的太過,就顯人得有些虛僞。
“多謝款待,更感謝昨日相助之事,若有什麼需要在下做的,花公子盡管開口。”贠朝一向不喜歡虛與委蛇,這麼一大早起便約他相見,必定不是事出無由,隻叫他前來觀花敘舊的。
誠然他和花笙真正相識不過一日,也沒什麼舊可敘。
“贠兄,‘公子’這個稱呼實在太見外,在下還有一個表字‘檎黎’,不若贠兄直接以字稱呼就好。”花笙避而不談贠朝提及的話,手中竹扇亦是搖個不停。
贠朝不由得細想,面前人一副風流偏偏佳公子的模樣,再文鄒鄒地取個表字,很是相配,但江湖中人一般沒有那麼好的學問,也不常給自己取字。
之前曾聞快雪山莊是江湖一大風雅處,但到底也沒有接觸過,或許花笙這般做派就是快雪山莊的習慣?
“師兄,早。”說話間秦無衣也自小徑而來,一身黑白相間的新衣在新雪中穿行,站定後率先與贠朝打瞭招呼。
“秦兄也到瞭。”花笙聽到秦無衣打招呼的聲音瞬間回過頭去,笑著說道:“秦兄昨晚洗塵,今日著這身新衣,倒顯得很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