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两三钱(11)

作者:离心叽


腳底沾著黑灰,在穆傢四處尋找值錢東西的幾個人,一看他二人這般不怕驚動亡靈待在屍體堆裡,不待眼神交流就知是這傢人來收屍瞭,一邊走還一邊罵:“走走走,媽蛋的來晚瞭,什麼值錢的玩意兒也沒給老子留”。

可這群人還沒走完,又鬧出一陣動靜。

“誒誒!這是我看見的!我的我的!”

幾人爭搶著什麼,卻覺背上一涼,轉頭一看,原是贠朝正面無表情盯著他們,頓住後不知所措,手中的東西還沒來得及分,不知誰又悄聲嚷瞭句“都叫人看見瞭還不快跑”,連忙推推搡搡跑出穆傢。

動靜剛停,穆如清忽地就趴在一對屍體上顫動起來。

贠朝見其如此,便皺著眉快步上前,仔細瞧他這便宜少爺正在無聲地哭著,雙手緊緊抱著兩顆頭顱,哭得渾身顫抖,跪倒在地上,努力地縮成一團,好像這樣能減輕他的痛苦。

但痛苦是從內而生的,他這般做隻是白用功。

贠朝想勸說些什麼,可他見慣瞭生死,最是不會安慰人的,眼前的身影不時顫抖,他能說些什麼?

說什麼其實都是無用,不如就讓對方這樣發洩完瞭,恐怕還能好受點。

穆如清的痛苦,贠朝體會不到,他見過最期盼的人在自己面前離開,也知道至信之物再也握不住的無力,但那些和真正的死亡相比,似乎又不算什麼,他與這種情緒間隔著一層朦朧的白霧,再近卻依然看不清晰。

擡起的手又放下,放下時又緩在半空,上下不能地僵在那裡,贠朝的手指蜷縮伸開數次,依然還是無力垂在身側,默默等穆如清止住哭泣。

看這模樣少爺是已認出瞭父母。

老爺和穆如清一樣喜甜,牙早就不太好瞭,聽人勸鑲瞭一顆金牙後卻總是磨出口瘡,故而再也不安新牙,穆如清大約就是靠這一顆牙認出的爹,可夫人又有什麼特征呢?

老爺在發跡之前是個窮酸秀才,經商的錢全靠當時便是大小姐的夫人娘傢接濟。許是有什麼便不愛什麼,夫人雖是大戶人傢的小姐,卻總作荊釵佈衣,不愛打扮,他著實想不出穆如清靠什麼認出的夫人。

正在思索之間,贠朝便覺眼前一閃,穆如清把兩顆頭顱抱住時,本就燒得搖搖欲碎的屍體脆弱得維系著完整,手一直不松開,脖頸很輕易地便斷瞭,一串金項鏈就落在贠朝眼前。

項鏈尋常粗細,下面墜著花托,上嵌紅色瑪瑙,說來慚愧,贠朝雖走瞭幾年江湖路,依舊分不清物事貴重。

他原來雖有很多不同的劍穗,無論單由細繩編制還是墜著寶石的,都是隨手買下或他人贈送,叫他去分辨寶物貴重與否,確實是在難為他。

“這是我娘一直隨身帶著的……”穆如清聽見墜地聲,擡起頭向贠朝說道。

他哭得氣喘籲籲,說一段便停下,卻還撐著完整道出句子,隻是還就著趴倒的姿勢,不願從屍體上離開,贠朝隻能看到他通紅的雙眼。

哭瞭好半晌,穆如清似乎已經逐漸冷靜下來,但依舊糾纏著和屍體躺在一起,如同那裡還是帶有著特殊的溫度,能讓他感受到什麼。

贠朝忽地佩服起這少爺來,明明平日裡聽人說個書都會一驚一乍肩膀聳動,可如今和三十一具屍體躺在一起,也不見其有驚懼之色,想想也是,畢竟都是傢人,就算詐屍還魂,穆如清也隻會有喜無驚。

不過贠朝瞄瞭一眼就不再看瞭,穆如清臉上淚痕縱橫,鼻涕泡流地到處都是,實在是不雅觀,他兀自低下頭思索起來:現在穆傢已經沒瞭,隻剩穆如清一個不大小子,接下來要怎麼辦?

“起來。”贠朝這一聲好似石沉大海,一點浪花瞬間被淹沒不見。

等瞭半晌,最後他隻得“以下犯上”提溜起人來,朝穆如清吼道:“你難道要一直哭下去?先讓他們入土為安。”

原本贠朝是想將整整三十一具屍體都好好安葬的,他既承瞭穆傢的情,需得做點什麼來還,不過他高估瞭自己,帶著慢吞吞的少爺將老爺夫人葬好已經花去瞭他們大把的精力,從昨晚到亭午至今隻吃瞭幾口糕點,自然是撐不瞭太久的,何況他的傷還沒有好全。

少爺那個小傻孩要把金項鏈和夫人埋在一起,還好被他眼疾手快攔住,順便大膽上手把老爺的金牙也扣下來,遞給穆如清的時候仔細囑咐:“留著”。

他這番動作令穆如清感動不已,連看著贠朝的眼神都帶瞭絲看天神下凡的傾慕,低頭念著“不離不棄”仔仔細細地把遺物貼身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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