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两三钱(103)
作者:离心叽
贠朝疑惑地擡頭,卻見秦無衣也是一副將哭不哭的模樣,瞬間明白瞭。
“你是不是沒把我在瞿陽的消息告訴他們!”贠朝罕見地真動瞭怒,咬牙切齒望著站在最後好整以暇看戲的人。
他早於許多日前已在瞿陽上岸,適逢來自江南的商隊經過,便借他們發給花笙消息,囑托他告知秦無衣,代他前去照顧穆如清。
若穆如清和秦無衣早知他沒事,並不該如此激動。
花笙無奈,搖一搖折扇,解釋道:“贠兄這可真是誤會瞭,我早就勸過,說你回來後見他們這幅樣子我定然無法交代,可惜在下人微言輕,勸不動。他們怎麼都不肯相信我啊。”
“你——”秦無衣紅著眼眶怒視花笙,本想問他何時說過,可就在他看到花笙時,又想起對方真的說過這話,隻是那時他全然未覺,還在人面前嚎啕大哭,哪有一點江湖人的樣子,不由收瞭淚,紅瞭臉。
贠朝將信將疑,目光投向秦無衣,求證道:“真的?”
秦無衣沉沉“嗯”瞭一聲以作回應。
贠朝這才轉而專心安慰穆如清,這小子的淚好像漏瞭一般,將他新換的衣衫肩頭悉數打濕,再這般下去,或許又要換身衣服。
渡頭人多,衆人早就被這方的動靜吸引,穆如清在他懷裡不知曉,贠朝迎著衆人目光,卻有些不好意思,他輕聲說:“我沒事,真的。”
懷中人默不作聲。
“我都說瞭,我會來找你,怎麼不信,我不會騙你的。”贠朝又道。
他說完等瞭好一陣,才感受到懷中人不怎麼顫抖,待穆如清呼吸短促的擡頭看他,贠朝心內忽起波瀾。
隻見穆如清枯瘦一張臉,眉目間哪有從前的朝氣,因哭過一場,眼皮腫得不像話,下巴上冒出一圈胡茬,嘴角更是幹得開裂,連怎麼都不掉的臉頰肉此刻也消失不見。
“我信你,是我錯瞭。”穆如清用氣聲說著。
“怎麼說這些,”贠朝心軟成一灘融化的糖,想問對方何出此言,還沒來得及問完,又是一聲驚呼:“穆如清!”
他這回也顧不上周圍人的目光,連忙將癱軟下來的人背起,在花笙指引下前去快雪山莊的又一處別院。
其實穆如清沒什麼事,隻是本身消沉多日,又在贠朝歸來時,被花笙強行按著人中掐醒,抱著贠朝一時激動心緒起伏才暈瞭過去。
誠如花笙所言,他底子好,不過是就著贠朝的手吃上幾頓飯,便好瞭個大概。
但喂飯歸喂飯,醒來後穆如清的眼神卻似黏在贠朝身上,怎麼也掉不瞭。
沒聽花笙的勸,秦無衣期間曾有過來,想要擔起師叔的名號,替贠朝分擔些任務,見此狀況,唯有不發一言地離開,以致認真的贠朝也沒顧得上招待他。
“別老這樣看我。”贠朝被盯得心癢,畢竟時時刻刻對著一雙會為他下雨的桃花眼,實在是太難為情,於是乎他借吹湯的機會,閃躲著垂下眼。
但這目光還在不依不饒,穆如清除瞭看他,還伸出手,攀上贠朝的手腕。
掌心太燙,要比面前的湯還熱。
“小雲,”穆如清喃喃道,“我錯瞭。”
贠朝聽其重新提起此事,也認真看向對方,“什麼?”
“我不想報仇。”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是在給自己洗腦,穆如清重複著說道:“我不想瞭……”
“穆如清。”良久,贠朝喊出少年人的名字。
每當贠朝不帶怒氣完整地叫其名字時,要說的話皆是鄭重,隻聽贠朝繼續說著:“你想清楚瞭?”
穆如清不再喃喃,他緊盯贠朝的雙眼,朗聲道:“清楚。”
他從未有如此清楚明白的時候,他也從未有如此清楚地、明白地知道自己到底在追求什麼。
報仇,總要有一個目標。
他在渾渾噩噩的年紀就被灌輸進這個詞語,那時他不懂世事,也沒見到真正的行兇場面,隻知一場大火,將過去所有付之一炬,其實從未有過一個明確的目標。
隻是他身邊什麼倚靠都沒有,心底隻道不能讓贠朝也走瞭,唯有以此為由糾纏贠朝。
日子一久,他也不知哪個是他該堅持的,哪些又是他真正想要的。
贠朝又問道:“你真要放棄?”
與穆如清分別的這一小段時日,贠朝也想過許多,他早該讓少年決定所有,可他仍怕對方是心緒不安,一時起意。
贠朝見眼前人闔上桃花眼又睜開,含著春日的明光,喉間鄭重發出“嗯”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