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82)

作者:罗浪


換言之,天下誰人不知,定州倉幾乎等同於權相董峻漳的私倉,是關系到全炎運轉的財政命脈,是其運籌黨鬥四朝,牢牢掌控在傢族手中的政治砝碼。

長官尚書惶恐垂首,下官侍郎卻是悠然望天。

見問答雙方都齊齊轉向自己,董庚嘴角一勾,無視二人,一拱手向禦座上呼去:“臣有一議上奏。”

周瑯如夢初醒:“講。”

“管正軒追謚文正公一事,臣以為不妥。”

你責問他正事,他跟你扯閑邊。

賈時待要開口拉回正題,周瑯卻一晃神被他牽走:“董侍郎有何見解?”

“管正軒昔年結黨營私,譏諷朝政,誹謗先太後,劣跡累累,聲名狼藉,不堪謚文正之名。”

管正軒當年被治罪下放,多因抨擊董黨新法,董庚卻偏偏強調一個莫須有的“誹謗先太後”罪名,自然因為殿上這位乃先黎太後嫡孫,專挑激發矛盾的說。

周瑯並未被挑動,語氣很是溫和:“管學士當年受人讒詬,譏諷誹謗之說經查不實,早已翻案正名瞭。”

“管正軒客死途中,未蓋棺問罪不過是保其體面。今若反將其榮耀加謚,豈非變相鼓勵天下臣民都來信口開河,胡亂犯上,以求揚名?”

“……”堂堂天子被一戶部侍郎噎到啞口無言,隻面上維系著威儀,雙眼不自覺看向座下人——

賈時未見遲疑,立刻填補上周瑯的沉默:“依董侍郎的道理,隻若有人引證懷疑參上一本,便可都當真定罪瞭?”

董庚仍隻面向禦座,冷笑道:“管正軒種種含沙射影文字至今可查,可算空穴來風?”

不料正中賈時下懷:“那前日臺院參奏董侍郎強借富民錢財八百萬,與慶州劉濟買田共為奸利事,亦是無需徹查原委,便可定罪瞭?”

董庚一聽,怒目圓睜,終於向發語人瞪去。

丫朝奉郎算個什麼東西,敢跟他董七爺公開叫板?

田連素一看氣氛不妙,杠起來瞭,忙幫語道:“此乃是有人匿名捏造,誣陷董侍郎,吳參政已令禦史臺徹查清瞭。倒不宜相提並論。”

“相提並論。”賈時呵呵,言外不屑之意盡顯:你也配。

董庚臉上泛起一層鐵青,思量片刻,重又轉向禦座:“臣素來親疏不論,秉公行事,若因此得罪瞭佞臣小人,處心積慮構陷於臣,臣並不意外,卻是問心無愧。”

周瑯似乎輕“嗯”瞭一聲,並未明確置意。

董庚目光閃動,皮笑肉不笑繼續道:“辛州大災,戶部傾盡全力調配各路糧倉撥糧賑災,連保京的定州倉都已虛空;今西部賀賊頻擾,丘泯山戰事頻繁,前方軍餉吃緊;南境外夷又違約作亂,貢賦不及往年三成。”

將全炎災事細數,連叫瞭一番苦,終是圖窮匕見結論道:“各項盤算來國庫已是捉襟見肘,臣等合議,奏請陛下,將賜湭鄞的歲幣免上三年,方有餘力渡此難關。”

田連素默默瞟瞭董庚一眼,“戶部合議”是嗎,我這個戶部尚書怎麼沒聽說過?

湭鄞,即北方當權胡人部落的國號,更是周瑯的“娘傢”。

歲幣乃當年兩族停戰議和的産物,是胡人保周瑯回京登上皇位的利益根基,這歲幣若一停納,何止北境和平將危,這個“胡帝”當得更是有負使命,難以平衡交待。

一直強顯平靜的周瑯現出一絲躁動,正宗的胡人代表賈時更是面色一沉。

二人並非不知董庚此言乃虛張聲勢,斷瞭歲幣,惹怒胡人進犯,這馬蜂窩他董老七絕不敢亂捅。故意起此說,不過是點名利害關系——大炎朝廷一金一銀都靠他董傢斂收,與胡人錢上的事本是一個要拿,一個願給,好說好商量。但你敢給他下馬威,他就要斷你大筋骨,籌碼擺在明面上。

周瑯避其鋒芒道:“此事須集兩府衆臣共同再議,先全力賑災辛州,過瞭汛期,時局總將有緩和。”

賈時亦轉向田連素,接起探討賑災事宜。

董庚見殿上兩個愣頭青雙雙服軟,自得深知扼住皇權命脈的關鍵所在,稍稍舒緩瞭適才升起的怒氣。待田連素繼續奏對完,方冷著臉叩辭,慢步跨出崇政殿來。

田連素知他被賈時惹得不爽,竟不敢多搭話,更放慢腳步走在後面,一直目送董侍郎踱出獨傢近道的內東門,才大舒出一口氣。

門外停候著的轎廂旁,除瞭董傢轎夫小廝,更少不瞭早朝後就等在此地、日常迎候董庚上轎的提舉皇城司鮑一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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