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53)
作者:罗浪
管臨聽瞭想,你倒說得樂觀,婚姻大事那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慢著,哪裡來的“親上加”?但於此事卻覺不可說笑,想想又嘆道:“我昨還勸他來澤林上學,早想到此節,倒不敢亂勸瞭。”
“你勸他來澤林上學?”
管臨隻得道出:“我想他心中有疑,不妨親自來看。我這幾月上學無非如此,他所見即我所見罷瞭。”
“那你可覺楊叢有何不同?”遲階點名道姓問得直接。
管臨亦如實答:“若無專提,倒未覺特殊。”
“他不過是一落難子弟,”遲階隨口講來,“外界有傳攜傢産逃亡之類的,倒是子虛烏有。”
管臨本不想打探原委,但看他語氣毫無鄭重,卻又生憂,心道,你覺問心無愧是小事,在官中看來卻是個包庇逃犯的罪名,怎能道來如此輕松。
似猜得所想,遲階又解釋道:“人皆道我爹愛才如命,才華的才,此次也算以身取舍一把,橫是罪多不愁。”
既說到此,管臨終不得不問:“那昨日,到底有何風聞?”
“太後垂危,人心惶惶。”遲階低聲陳來,“黎太後雖依仗董峻漳扶助新帝,到底尚念及一班舊臣,即使流放四野仍是保留對董黨潛在制約。隻怕來日一崩,董趕盡殺絕,今聽說其同黨喉舌已是摩拳擦掌,尋瞭幾條致命罪名,隻等朝中一有變便齊齊上奏。”
管臨雖昨日已猜得大概,今仍聞之心驚。
遲階卻搖頭續道:“說來也是徒生煩惱,每每奔走相告要大難臨頭,好意心領,便直接不知會好不好?坐以待斃,何如死個糊塗。”
聽他此言,果然與竹西君親生父子,管臨心中卻忽妄生不甘,回道:“你豈肯當個坐以待斃之人?”
遲階聽此卻又黠笑:“那你幫我籌劃籌劃,怎麼跑?”
管臨一時心生莽念,正色道:“你認真的?”
遲階本來確實說笑,見他此狀倒反吃一驚:“你認真的?”
“阿嚏——”一臉正色被又一波噴嚏襲來全然打散。遲階終趁勢得逞以己袖幫他拭瞭一番,手背貼額,果覺略燙:“送你去醫館。”
“不用,”管臨阻攔,“也罷,我自先回府休養半日,你去忙你的。”
遲階隻道原無事忙,自然送他步回。一陣微風拂過,初覺秋涼,管臨隻感頭昏耳鳴愈厲,實是比早間出來時嚴重瞭些,一路便由遲階伴著,飄忽忽向沐慈歸去。
“……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愛敬盡於事親,而德教加於百姓……”
朗朗誦書聲門外可聞,沐慈學堂正晨間授課。管臨引遲階輕手推門進院,躡腳直進西側房中,以免驚動正堂衆人。取水浸帕擦臉,一椅坐定,已覺輕松些許,管臨擡頭再趕客道:“我沒事,你去罷。”
遲階卻不慌不忙,竟被那正堂誦書聲吸引,聽來問道:“我才見那堂中似還有些二三旬往上的老書生,天天也學這個?”
管臨笑:“我沐慈學堂招牌課目,日誦千遍不嫌多,不學這個學哪個?”
“你未到澤林前,也與肖子平都在此間上課?”
“自然是,”管臨答,“沐慈本就是肖傢私塾,因多年在琴間有些名聲,才引瞭些族外子弟同來。”
繼續側耳聽那書聲,隻聽齊誦道——
“故以孝事君則忠,以敬事長則順。忠順不失,以事其上,然後能保其祿位,而守其祭祀……”
遲階不禁點評:“這講得實也直白,盡孝盡忠講得一套套,說來說去是為保祿位——嗯,順人意,吃飽飯。”
管臨見他居然主動析書釋義,師伴欣慰之心油起,一臉贊許看他。
遲階卻轉而疑問:“以肖子平之才,之心氣,怎又甘心放棄仕途念想,一輩子就安享接這個守慈公衣缽?”
“守慈恩惠天下獨有,雖比不得高官厚祿,若能守成亦不算屈才罷。”管臨邊答邊想,這世襲守慈公說來也是為官一方,多少寒士尚求之不得,實談不上自甘平庸,但子平究竟是否心懷更大崢嶸壯志……倒真從未與他交心探討過。
“明明‘慈’已不在,偏空守其名,不也荒謬?”遲階又問。
管臨微怔,肖子平自幼喪母,性情敏感陰鬱,與肖太守續弦正房雖名義母子相稱,卻著實並不親厚。論“守慈”之名,勉強可通;說“守慈”之情,倒真沒有。隻是奇怪遲階會琢磨到此節:“你又作何想?”
“不過想瞭解些罷瞭。他若不甘為池中物,區區一個沐慈盛不下他。他若想當我姐夫,不更要識其為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