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485)

作者:罗浪


邢休再料不到生死關頭,陛下會念慨這些,一時老淚將湧,整個人投地叩伏下去:“臣今生得陛下知遇,何曾有半分辛苦之念,伴君四十載,老臣三生榮幸,萬死不辭!”

周迨居高臨下看著他顫抖的雙肩,半晌,幽幽發令:“殿前司重兵護送你出城下定州,往棘州,待與江其光麾下水軍彙合,重整旗鼓,反攻炎京!”

邢休顫抖的老骨頭一定,擡頭,不解:“陛下欲改走青江?不是佈置妥當,已召東窩人助往海……”

周迨打斷,看著他眼睛強調:“你。”

邢休張著的嘴未合,一輩子以洞幽察微著稱的腦子仿佛突然間鏽住。良久……才艱難打通瞭關竅。

才還無以言表的恩念熱血驟然冷卻,他深深望著自己終生盡忠輔佐生死相隨的君主,再一次叩拜瞭下去。這一次拜得不顫不抖,端端正正,而飽含情感的聲調已回歸於為人臣子應有的恭肅,和一絲徒勞自嘲般的疏冷:“臣,遵旨。”

佈置畢,周迨頃刻起身,狠聲命向昆西騶統領術闊:“太虛殿就位候令。”

———

“薛大人料事如神,狗賊果然要往定州逃。”

龍神衛在薛義彤揮令下,奮力驅馬聚往戴樓門外圍追堵截。

振幗軍勢不可擋南下,廣蘭塢戰況消息先於大軍步伐傳來,炎京各城門立時緊閉,嚴密佈防,全城守兵進入抵死迎戰狀態。

如此表象,卻瞞不過薛義彤對周迨本性的深刻洞察:賀老賊怎麼可能死守炎京?必是以此虛張聲勢掩人耳目,抓緊時機喬裝外逃。

薛義彤率著齊海晟撥他調遣的一營龍神衛,自請設伏盯守城南三大門,戰術直覺告訴他,南逃下定州,水路轉青江去彙江其光水師,將是垂死掙紮的周迨最自以明智的逃命決策。

果不其然,日落時分,一撥又一撥喬扮成各色人等的人隊馬隊,鬼鬼祟祟出瞭明明戒嚴的西南戴樓門。一接到訊報,薛義彤立時傳令四方圍堵。

那喬裝隊伍警覺異常,見有人追來,果然裝也不裝瞭,馬鞭齊揮,結陣夾護著中間至要幾騎,奪命狂奔而去。

“我看到瞭,”一龍神衛眼尖,揮鞭指道,“那人正是賀賊手下的老奸臣,邢休!”

此人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僞賀朝第一謀臣,周迨對其極度倚重信賴,棄陵州奪炎京,東奔西逃,到哪都伴著,寸步不離。此時由殿前司僅剩可戰的一支精銳護著,除瞭是隨周迨逃跑,還有第二番可能?

龍神衛四方聚來,絕命追趕,直追到山窮水盡,一場慘烈廝殺,終將擊敗截獲,一個殘餘賀黨也沒給漏逃出去。

薛義彤挑劍親手一個個驗過俘虜面目,卻隻認出殿前司諸班統領與邢休,不見周迨,心中一凜,當即醒悟:不妙,被調虎離山瞭。

邢休披頭散發,重傷狼狽,擡頭一見,竟是那個自己曾親眼目睹慘死在大殿之中的薛義彤,霎時醒悟,心中更是萬怒噴湧:枉我邢與歇一世聰明絕頂,竟被他們耍得這樣狠!

薛義彤看穿這姓邢的是代他主子來招引圍兵爭取脫逃時機的,心知再如何拷打逼問,也不可能交待周迨真實去向,當即下令回趕,傳訊繼續嚴圍死盯十二外城門動向,接應振幗軍到來。

他懷著一種隱隱不祥的預感,最後仍拷問瞭一句:“管臨在哪?”

一入耳這名字,邢休牙齒咬得鋼鋼作響,可他瀕死間硬是強發出快意一笑,瘋瘋癲癲答道:“太虛殿下密室鎮著傳國玉璽、先皇骸骨,隻龍脈為鑰方能進去。我陛下特令姓管的留守,恭迎你們長公主回歸親啓,哈哈,哈哈哈……周璐肯不肯領這份美意?”

他至此看著已失魂喪魄,說的話讓人難辨真假,回撤路上,隨兵請示:“要將此言傳告長公主嗎?”

薛義彤慎重想瞭許久,搖頭:“管逢疏之前特交代過,待振幗軍破城後勿要貿然進宮,先疏散勘查,清理埋伏。不可信這賊臣胡言,再中周迨歹計。”

心下卻在嘆息:隻怕……是兇多吉少瞭。

被關進囚車的邢休看向檻外黑茫茫的天宇,念著何人害自己輸得這般落花流水不得善終,恨之入骨的同時,至死有一點都想不透:他管臨在眼皮底下運籌演謀瞭一切,生是有救這個的仁心,救那個的本事,為何就在這眼瞅終極得逞之際,那般束手就擒,隻未給自己留一條生路?

———

疼,疼得要死。

嫩生生的手心被兩指多寬的戒尺狠命抽打,沒幾下就腫成瞭個蜷都蜷不起來的小紅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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