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47)
作者:罗浪
管臨抑住自己莫名擂鼓的心跳,為之解釋道。又重新倚草躺下,任由己臂留在原處,感受到對方手上傳來的每絲溫熱。
仰頭複望向天,一隻蒼鷹飛過,躍向山巔。
枝頭鬧
八月出伏,桂香滿城。
琴地秋日素比節氣之規晚至,盛午酷熱隻不輸仲夏。有人嫌日間炙燥,一日比一日愈發晝伏夜出,晚間且拉住同伴無盡的聽書練劍滿城遊閑,晨間卻不顧別的還須塾間上課,隻管自己睡到日上三竿。
管臨晌午課畢,出堂未見其人,便向西院步去。
院角那棵百年金桂,實乃桂中極品,枝繁葉茂,望去足有四五丈之罕高。今花季初至,滿庭芬芳,一陣清風拂得百枝搖曳,偶有細瓣飄零,直落在樹下仰頭觀看少年衫上。
見得此景,不自覺有笑意從嘴角蕩開,管臨緩步上前,並立而望。
遲階側臉招呼:“來瞭。”
管臨笑意尚未收盡:“若尋常人此景,定當他要詠詩作對瞭。”
遲階所回果不尋常,向上指指,問道:“這樹,你能爬嗎?”
大煞風景,意料之中。管臨搖頭。
遲階拍拍樹幹,又擡腳蹬試幾下,口中道:“不難,練練。”
不知又哪來的突發奇想,管臨倒真細瞧那樹幹琢磨起來,兒時也同府上孩童攀樹玩耍過,大略估得出難度:不同於青竹類一根細光直桿,這桂樹幹粗結多,易落腳,可掛牢,爬來倒真有得一試。不過如今已是準成年身量,哪能還如兒時般胡鬧,去做這等猴樣。
看提議那人,明明同歲,他倒是從無此顧慮,因問道:“又興哪出?你若想采桂花,外頭低矮桂樹多得是,隨手可得。非要去爬這棵?”
“誰要采桂花。”遲階向上望道,“我隻覺這棵與山上那濕地松高矮樹貌皆相仿,可讓你先拿它練手爬來。”
“哪個濕地松?為何要爬它?”更摸不到頭腦。
“來來,跟你講——”遲階興致大發,引管臨到回廊中坐來,懷中掏出一紙,繪圖大師再度現身,今日繪的卻非劍譜,而是山水樹木外加亂線密佈不知是幅什麼東西,畫師自己解析來:“這些日我已在上遊下遊細觀,大略判斷得那瀑佈後山洞所在,它因在錯層水流之後,兩旁皆無可附,隻能自上方設法進入。我見那峭壁上一片竹林,竹高與壁頂到山洞距離正好相宜,便想著可攀得竹頂,借己重倚竹而下,飛入仙洞中。如何?”
管臨如聽天書,隻知他仍對那所謂仙洞念念不忘,也不忍拂其興致,試隨著思路道:“說是要攀竹,又關濕地松何事?”
遲階細細解釋來:“攀竹甚難且不說,一竹更難承二人攀爬,況且我要借是它的瞬力,因此便由你先爬上此旁濕地松枝頭等候,我一人速攀上竹頂,向松間倒來,攬你脫枝,以二人之突重,向瀑佈彎去,方足夠借力跌進洞中。”
“還有我?”管臨小吃一驚,“你要升仙你可一試,我道行尚淺,行不來這等奇舉。”
“那不行,有寶同尋!”遲階不允拒絕,“你隻爬樹便可,其他交給我。”
管臨見他煞有介事,胸有成竹,仍覺不可思議:“如此繁複設想怎保精準?若有差池,豈不跌下斷崖?”
“那斷崖原也沒多高,且下層為潭水,便跌下隻當沐浴解暑。對瞭,遊水,可也須提前練練?我水性隻一般,想來這小水泡也夠用瞭,你可擅遊?”
管臨心道,若論水性,我實不給我魚米之鄉拖後腿,但思來此計,猶覺胡扯:“且不說交接難保,那竹力也非你所想,若半途不支折斷跌在崖上,倒比跌進水潭更為兇險。”
“這你放心,竹力遠比你想得柔韌,我實有經驗。”遲階拍胸脯自得道,“這一招我常頑,不信且找個親眼見過的與你作證。”
說著起身向那頭院落走去,從塾裡喊來一個小書生,向管臨道:“劉小子,同在塾間的,你可認得?”
管臨自然認得,這小書生便是當初初見,幫遲階刨冰袖魚回來那個倒黴孩子,不知此子身世,隻知他平日亦寄居在澤林魏傢,上課之餘兼幫理書清掃。
遲階向劉小子問道:“還記得春天時跟我在山後爬樹……采果,我是怎麼借竹力下來的?與你管兄說說。”
“采果?”劉小子努力回憶半晌,實無印象,“春天裡有何樹果可采?”
“哎你小小年紀這記性,”遲階嫌棄道,“就在那山腳陶員外宅後,才幾天,怎麼就忘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