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462)

作者:罗浪


這是母親悉心為他鋪好的後路。管臨明白。

她自謂一生對他不起,於是最後調動瞭一切可籌集的智謀力量,策劃瞭這一場自行其是的極端償還,正如她當年獻祭自我,終複深仇一樣。

替他換出瞭骨肉,割斷瞭至親,讓身不由己的可憐兒子再不受一分挾制,踏著血脈斷絕的溫熱屍骨,向無牽無絆的終極自由奔去。

卻不曾想過,他承不承得起這樣一廂情願的犧牲。

沒有選擇,無從自控。早早就已壓碾成形的腳印,總在前方幽然等候著他一步步適踏進去,恍是在完成這個承載著父姓母血,名叫管臨的人,一生既定的命運軌跡。

正如此刻敞開在他面前的,是理所當然的順勢而為:自保,存活,逃避,解脫。

一切籌謀妥當,天經地義。

……不。

他兀一翻轉起身,避開那絕不惜肝腦塗地執行攸蓮遺令,沖來拉拽欲護他疾奔逃離的昆西騶。

“你叫,丘赴?”

管臨目光掃過滿室淒慘,最終向這僅存的活人近相迎視去。

在對方動作一頓,虔然點頭中,管臨緩擡起一手,理過耳畔發絲,滑進自己發髻,手指觸碰到那一枚蓄謀已久的赤緇針。

輕緩的語調這一句出口竟無端像極瞭淺喚低語時的攸蓮,他視向丘赴的雙眼,忽綻出幾稱可怖的清明,他輕聲發問。

“聽我命令如聽我娘,不得一絲違抗?”

破東風

五朝獄突發動亂,臨時府邸就在近旁的邢休年夜飯都還沒吃上,匆忙親往查探狀況。

他到的時候,殿前司禁軍已經將事發宅院圍瞭裡三層外三層,護衛統領正高聲向上峰彙報:“我等奉聖旨,隻在院外設崗把守,院內護衛統歸昆西騶統領允渾管轄。他們今夜怎麼在裡頭突然就內訌打起來瞭,咱們在外面當真一點不知啊。但屬下各隊以人頭作保,今夜絕無一個劫匪闖進過府裡去!也沒一個潛伏刺客能突破咱們重重防衛,劫人逃出來。”

自上回有江湖賊寇暗闖試圖劫走周祈未遂後,周迨就著人更加強瞭五朝獄防衛,樊複指揮的禁軍再聽令,也比不得親隨自己多年的衛隊昆西騶勇猛可信,於是連統領允渾被調來輪值監守。

而此時此刻,衆內院職守昆西騶東歪西倒,個個都已毒發斷氣,允渾一身激鬥傷痕,死象猙獰,倒在關押周祈的屋門外一灘血泊中。

癱在不遠處尚存一縷活氣的,是與他自相刀戈你死我活到最後一刻,今夜內院唯一幸存的守衛。

“丘赴?”邢休從模糊血肉中勉強認辨出,正是多年寸步不離看守攸蓮的那個昆西騶,在衆人七手八腳的救助中,邢休插言厲問,“攸蓮何在?”

未待丘赴回答,一具已經斂整的女屍被小心翼翼擡瞭出來,直接給瞭他觸目驚心的回複。

丘赴重傷虛弱,在追問中斷續答道:“允渾趁我去接管大人,放劫匪進來,暗殺那孩子……被翁主撞到,他,他殺人滅口……”

邢休聽得既迷惑又心驚,撥開重衛,直沖進屋中現場。

盡管他百個難以置信,千般尚懷僥幸,仍避不開這糟心場景入目,一眼直擊到周祈已斃命的現實。

這慘遭毒手的小小囚徒,此刻被他那驚痛欲絕的親生父親緊緊抱在懷中。

一身衣衫被鮮血蔓延染透,冷風吹進,已凝幹成鏽斑似的衰紅,可他似乎仍未接受幼子已魂歸九天的事實,任來勘察現場的官員百般拉扯勸說,瑟縮在角落,死不肯松手。

“邢大人。”差官無奈轉來,恭然請示。

邢休見管臨尚在,倒暗舒一口氣,心中又隱隱有種一時理不清的納罕。當下無暇細想,隻肅向那差官點點頭,示意無須顧忌,奪下童屍,抓緊查明今晚事發經過。

忽又警敏意識到,周祈的死訊絕不能傳出去,忙向差官喝令道:“命內外守衛和勘案人員,嚴密封鎖今晚五朝獄內情,如有人洩出一個字,舉傢問罪!”

周璐就因忌著自己骨肉在他們手上,才不敢舉兵冒進,一時退讓,使陛下獲得這鞏固皇權的寶貴良機。如今周祈竟意外死瞭,傳到周璐耳中,她還有什麼顧忌?拼著魚死網破也會立即興兵來給亡子複仇,再無任何安撫要挾餘地。

“不,傳出去。”突一道低啞嗓音壓過瞭滿室嘈雜,駁下他話語。

是管臨悲憤擡頭,一字一句,泣血言出:“要讓長公主知曉這殺人害命的真相!”

邢休一時不解:“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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