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451)
作者:罗浪
軍閥趁亂割據,這在當前大炎內已不是第一例,尤其青江以南,很多路州級守備軍隊,見北邊形勢混亂,仗著自己物阜民豐又天高皇城遠,很多都在裝死觀望,根本不聽任何一邊的行政號令。
有老臣意味深長感嘆:“病公主,畢竟隻是個公主。”
一個女流之輩,哪裡壓得住手下野心勃勃的悍將?
邢休這個時候擡起頭來,警敏駁道:“隻怕此二人是假作決裂,分頭謀事。周璐佯裝臣服示弱,退回陵州休整,卻命這遲階假以反目自立為名,帶重兵繼續出征。”
老臣不信:“那她不怕弄假成真?如此大軍兵權都放手統交於遲?”
邢休冷笑:“若不如此割肉,怎能讓我等信服此舉非她所為?不然,她這留在炎京的諸位親眷——”
周迨順著他目光,看向每日被押來上朝,起著活體定心丸一般展示作用的管臨,讓人相信靖西軍仍在野未歸服的那點小事,根本不足為患,周璐已經為此人服軟退兵,馬上就要和平歸順。
誰想突然又冒出這姓遲的……
周迨一揮手,打斷所有沒說到點上的爭論探討,石破天驚道:“遲階此人,另有一層隱秘身份,他就是鞊罕將領赫佈楞!“
“遲傢與北胡部落勾結多年,意欲覆滅漢地,他祖父當年就作漢奸,給莫韉部指路,劫走先帝,朕的皇伯父。”
周迨語氣沉痛凝重,他深知,煽動任何事都各有各的立場心思,唯有這民族恥辱,是全炎地同仇敵愾的難平心結。
邢休心領神會,替陛下接著揭發:“到其父遲風卿,更是堂而皇之娶瞭胡胡公主,與那位冒牌胡帝聯手,將炎地多少土地與財富拱手貢北。幸好被汝等公忠體國之士及時發覺其心不軌,遲風卿被治罪,其子卻僥幸逃躥往北漠,勾結胡人,化名赫佈楞,被豢養成殺人不眨眼的鬣狗,這些年來領兵南征掠奪,親手殘殺我多少漢人!”
“其人今日領軍翻姊妹峰,攻破丘泯山,這哪裡是單單一支靖西軍做得到的?其背後正是意欲馬踏中原的北胡鞊罕人——他是賣國!此人罪當萬死,炎漢萬民當共誅之。”
公佈宣揚此罪名,以後別管發號令的是誰,漢地天下絕是沒一個再敢與其一路瞭,其勢不攻自破。趕巧賀王一脈在全炎百姓心中,多年打造經營得最成功的名聲,就是世代抗胡,腰桿硬氣。
這是周迨收攬民心的天然優勢。
邢休在衆臣目瞪口呆難以置信的消化間隙,轉看向杵在一邊的管臨。這位大有用途的才俊人質自被有目的地半釋放以來,每日上朝不獻一策,不發一言,宛如行屍走肉。
想是身在賀營,心思卻全系於還在外頭前途未蔔的美嬌娘,不等到周璐平安無事,不肯徹底臣服於周迨。
這一脈相承的兒女情長,知道其老子底細的都懂,邢休心中嗤笑。要他講周璐一個“不”字也是不可能的,可是那位他親手斬草除根的昔日世交就不一樣瞭,遲階若有一天打進炎京,定第一個將這反目插刀的“好兄弟”碎屍萬段。
勢至如此,兩人必都急欲置對方於死地。
“管逢疏,你曾在興城見過赫佈楞,認得他正是遲風卿之子遲階,親眼見到他為胡賊作倀,大肆屠戮漢民——陛下所言,可有半分失實?”
邢休滔滔不絕說完,自信尋向管臨,想以他身份親口向全朝證實,遠比他君臣二人幹潑髒水更令人信服。
管臨樁子一般肅立在殿角,神色在才前某一訊息下驀然閃動驚喜,旋即,又陷入更沉的混沌。
全殿臣僚註視而來,他驟處目光焦點,整個人多日來猶同失智,始終透著股聽之任之的唯唯諾諾,此刻更仿佛根本搞不清來龍去脈,渙散的眸光極慢才聚攏,與禦座上周迨對視去,忽一開口,響當當地吐出兩個字:
“放屁。”
滿朝聽來皆驚。
周迨神色瞬變,揮袖怒喝:“拖下去!送上靈囿。”
——
上靈囿,原是歷朝皇帝納貢或搜羅的諸多珍禽異獸禦苑裡養不下,特在京郊開瞭片園子,平日裡恩賜開放供人遊賞的所在,近日來卻不知有何等神秘聲名傳出,令全炎京從朝堂到市井,人人聞之色變。
待到朝後,邢休湊到周迨身旁,小心探討道:“陛下當真要放開謫越人此法,全面用在文臣武將身上?”
周迨盛怒未消,褶皺眉眼壓藏住一閃而過的猶疑不定,陰沉答道:“六一十帶大軍過丘泯山,誰攔得住他?江其光現下倒是老實,手下各軍卻未必都號令得動,一直聽命於他指哪打哪。朕需要一支一往無前,真正為朕竭忠盡智的親信班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