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405)

作者:罗浪


上瞭馬車駛起,齊海晟立耳分辨著外頭嘈雜細微,哼嗤道:“才看見沒,那兩騎禿毛綠耳是日常看著我的,這又多瞭夥藏頭縮腦的跟屁蟲,看來是專盯你的。你那位掌管皇城司的大外甥如今可是禦前數一數二的紅人,把一手扶他起勢的嶽丈傢都翻臉不認揭瞭個老底,對你這親舅舅怕也沒什麼下不去狠手的。”

管臨對此不以為奇,倒是看齊海晟神色,迎回父親哀悼悲痛是真的,才前配合劉戍成在周瑯面前對晏侯軍一派強烈的憤慨仇視,想來卻也是故作的。

“前方戰勢如何瞭,”在外頭龍神衛驅車鞭子爆竹一般的揮舞聲中,管臨抓緊問要事,“永定關仍未攻下?”

“人關在裡頭,你消息倒真靈通,”齊海晟揚揚眉,“周迨自失瞭蕃人協助搗亂,已將十八萬賀兵全權交與呂維統管,指望他南下打回失地。呂維想必知道炎京這邊急催靖西軍收兵回朝,堅守不出,鐵桶一般死箍著永定關,幾次關下強攻都失敗瞭——深入敵腹,久戰不克,按這個消耗法,隻怕撐不過本月。”

如果沒猜斷錯的話,當前領軍強攻永定關的主將應該正是……

管臨心弦一繃。

在寶文閣六十二個日日夜夜的焦心如焚中,他早已從密傳來的片言碎語中聽到瞭最急迫想知的……他還活著。

遲階還好好活著。他甚至跑去前線,親身上陣又幫周璐帶兵打起瞭仗。

他能征慣戰,又深瞭賀軍弱點,此仗卻打得這般狼狽艱難,是當前兩軍實力懸殊太過,還是……其人弱體難撐,逞強無力,早已再難施展往昔沙場神勇?

猛一咬唇,強迫自己摒除雜念,管臨擡眼望齊海晟,壓穩語調道出多日來暗自分析:“賀賊把炎京內部鬥爭揣測得精準又及時,幾次正面對戰,凡是炎京指令都無功折返,隻有前方自拿主意秘計奇襲,才有今時戰果。”

“說著瞭,沒錯——”齊海晟神色更肅,微微傾身壓聲,“劉叔這次親自帶回的消息。他們前日在康州擒瞭個老守備兵,此人無意中交代,賀廷與丘泯山這邊多年來常日都有快馬傳訊往來,傳的並非機密,聽著都是些天氣商市之類的雞零狗碎,但守備長官每日第一要務,就是要將這訊息上遞陵州。”

管臨頓時警悟:“是軍情密報。”

齊海晟陰沉點頭:“炎京有內應。”

寒風逆起,頂得馬車搖擺滯頓,腦中突有畫面一掠,管臨想起瞭郭少晗那晚給他示出的遲傢親筆文書。

那些書信同樣也是從當年某個倒戈賀將手中繳獲的,字跡與鈐印,時機與內容,樁樁通敵鐵證,饒是對文章如此敏感的管臨來鑒定,也不得不承認連文風筆法也十分符合遲傢兩代閣臣的措詞遣句。

但是——腦中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的一些影影綽綽,在此刻似乎被忽閃一照,終於凝結出一個粗淺的疑問:洩露軍機,落句成字,大方署名,仿佛生怕別人捏不著把柄——哪有這麼個通敵法?

“……如此在人眼皮底下傳遞機要,軍中常用無外乎兩種手段:要麼是三五封合並為一的‘陰書’,要麼就是有雙方約好的密鑰來破解。”

齊海晟還在自行向管臨普及解釋,越說越怒,這回卻是真動瞭肝火。

“先前有人假傳蕩河汛情,調兵大隆山被埋伏,就有炎京內奸搞鬼!從糧料院到殿前司,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滲成瞭篩子。如今董傢這棵大樹倒瞭,全朝爭著落井下石,誰落得多誰升得高,審都不審,上頭催禦史臺三日內就給匆匆定罪抄瞭傢。董傢人是他媽活該死,但該捋著翻查的都不查,掘瞭一門董傢就炎京太平瞭?各種蹊蹺事兒就這麼不瞭瞭之?”

“停。”不及安慰回應,管臨擡手敲壁,先喚住車夫,“調頭,往西去烏臺。”

齊海晟詫異看著這才結束長達兩月的“公務”,剛剛下差又要去當值的模範臣工:“你不回傢?”

“趁這侍禦史的正職還沒革,”那傢如今也沒什麼好回的瞭,管臨心如止水,神色間卻有種被異樣靈光催促的迫不及待,“我去查。”

———

唐梁是兩日後在海一樣分列成一浪一浪的遍地案卷中親自打撈出管臨的。

他早聽說這孩子才從宮裡放出來就一頭紮進禦史臺案庫,起初也沒在意,此刻眼見他一改往日端雅出塵,頂著兩個烏黑眼圈渾不自知,髒污油墨沾瞭半袖子,寫寫畫畫滿案廢紙,看去如同鬼畫符,心中不覺感慨:原來就算是個書呆子,給關進滿屋紙堆兩月之久,效果也跟他這個俗人沒差,都是會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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