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382)

作者:罗浪


“這,不是遲傢,翰林院內奸,不一定……”管臨越看越雙眼發暈,抗辯無力,“不一定是遲傢……”

郭少晗不語,容他將一件又一件罪證實錘自行推驗,直至絕望默然。

“董漳峻看出你與賢汾侯有憐恤遲傢,翻案之意。董黨舉薦你入禦史臺,是早將羅網陷阱掩埋在此。”

原來如此……管臨心中懸石轟然。

郭少晗看他神情,知曉已不必把終極警示講明點透瞭。

今來正是替周瑯暗下表態,董黨因過將傾,接下來已是舊黨一派整頓朝綱,重返權力中心的複興時刻。如若有人這時挾民意跳出,執意為遲傢翻案,引起舉國輿論關註,那董黨絕對會借此翻覆,遲案的真相會再也捂瞞不住。舊黨將是勝利在即,功敗垂成,自己錘死自己。

原來在殺鋒暗湧的政鬥鏖局上,隻有他們這一群愣頭青在明晃晃演繹著赤誠天真。

“郭大人,若您當年就認定罪證確鑿,”管臨怔望著郭少晗,終於發出積攢多年而此刻意味已徹變的天問,“為何還會派人不惜一切風險代價,暗保遲傢兒女?”

郭少晗聽到此問,也才心中揣定,那日巽嶽下為學生擋下殺刀的人,恐怕身份還真如皇城司所張告、坊間所風傳。而眼前這位欲為遲傢翻案的管傢後生,也是真的私下見過、深談過、甚至熟識其人。

“遲傢通敵謀叛,辜負朝廷,立場自為我炎臣人人鄙棄,絕不齒沆瀣為伍。”

“但遲風卿不負黎元百姓,為人立世,始終值得我郭少晗欽敬以待。”

“遲階活下來瞭,是萬幸,是天意,”郭少晗盡力克制語中似欣慰似切囑的情緒,他眼睛對著管臨,又好像不是在看他,“不要讓他再死上第二次。”

萬丈淵

郭少晗走後,管臨熄滅燈燭,獨坐昏暗中。

半晌,他才起身摸索,扣動機括,打開書架暗門,進入密室。

裡頭謹慎故意沒點燈,亞望在門邊似乎焦灼等待很久瞭,管臨在漆黑中看不到他神色,不知才前裡間可曾聽到什麼,發生過什麼,卻聽亞望開口壓聲,隻是關切問:“管哥,你們進來前都吸瞭我備的劑霧瞭嗎?”

管臨也壓聲答:“吸瞭。”

“那就好。放心,吸過就不會被傳上這場疫病瞭,但外頭已得的病人還要加緊配藥療治才行。老大這會還好,我出去跟著幫忙瞭。”

“去罷,”管臨幫他開門,“有我。”

“桌上有止血鎮痛的湯藥,”亞望臨去囑咐,“醒來叮囑他用。”

止血鎮痛,管臨往裡走著,心中淒想,亞望都承認,封蠱既破,什麼藥於損都已無補。

在密室深處的臥塌上,管臨摸索到衾被下微溫的手,生怕驚醒,輕捋指掌而上,探到微弱的脈息。

在藥香濃縈裡,他聽著熟悉的鼻息聲,輕搭著遲階臂腕,就這樣坐下一動不動。

暗室裡沒窗,無光無風,比外間更漆暗死寂。

管臨在昏黑裡逐漸失去瞭方位與時間感知,突然一瞬,頭頂變得無遮,腳下變得無托,人被疾風抽打,被巨浪拍摔,幾度昏厥窒息,掙紮站起身來,苦尋一條生路。

四面望看去,卻是沒休沒止的黑暗,低頭凝視,隻見無窮無底的深淵。

不知多久之後,手中的微溫動瞭動。

“我渴瞭。”

管臨被從深淵中撈醒,忙起身去點燈找水,找下來發現全室隻有那壺半涼的藥湯,“等等,我出去拿。”

“扶我下,我起來,”遲階掀開被子,看向亞望防止睡動中傷口開裂給他過度壓綁亂成一團的繃佈,在管臨幫著厘清解救後,才艱難起瞭身,就披衣要往外走,“悶,出去透口氣。”

其時已夜半,外頭月黑風高,府內收留的衆多病患臥席昏睡,亞望等一衆仁心醫者也累得都已各找個靠處休息稍眠。

管臨隻擔憂遲階傷情狀況,卻知拗不過,索性今夜不多廢話怎麼都由他,攙扶著出瞭密室。

唐梁命將這豪華別邸辟作臨時病患營,根本沒怎麼提前拾掇,滿園價值不菲的字畫擺件都原樣未摘,也不怕被雜人往來順走。

幸而送來的疫民多是些村夫俗子,不識貨,病重垂危之際瞭心裡根本也都想不進這些個。

二人輕步穿過滿地鋪席、病痛哼吟聲此起彼伏的廳堂,卻在一副字畫前駐足多看瞭眼——

竹西君很少在字畫上留這麼顯眼的落款,許是那日興之所至揮灑率性,許是摯友唐梁獨愛浮誇專門邀作,這副掛瞭多年的墨竹題詩圖高調昭顯著所出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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