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372)

作者:罗浪


周瑯暗嘆自己越發健忘瞭,聽著吉安的話,一口氣松瞭又緊,強打起精神:“宣。”

皇城司設立之初本是負責執掌宮禁,後逐漸演變為專替皇帝伺察軍政輿情的刺探機構,被民間私下蔑稱“察子”,名聲甚為不佳。

鮑一訣乃董傢舉薦,上任來隻將姓董的當他主子,利用權職人手沒少為之監視搜找政敵陰私把柄。周瑯早就看那條董傢狗不順眼瞭,卻一直不得機會將此司重整收歸己用。眼望著面前這位“代提舉”,也是先時得薦遺留的董傢親眷,心情益發鬱鬱,不能讓董氏門黨死灰複燃的心又鐵瞭幾分。

代提舉大人難得候來這單獨面聖機會,一套端正到遠超後殿禮儀必要的三跪九叩後,向皇上恭敬解釋瞭最近城中紛亂,為著加強皇宮防衛,派人將禾奈醫師攔下盤問的經過與原因。

周瑯一慣心虛,隻忌有人刺探反問起賈朝奉病情,聽下來覺得不過是狗拿耗子例行公事,也暫沒心思在這小事上追究瞭,揮手讓他下去。

那代提舉卻腳步未動,流連不退,忽一躬身拱手,沉聲稟告:“聖上,太學學生此番鬧事,乃是背後受逆臣賊子指使。”

“嗯?”周瑯轉眸皺眉,重攬起才要渙散的註意力,“怎講?”

“臣自兼領代提舉皇城司之職,佈人加強察事,重理檔冊,多日分析摸查下來,發現個中重重疑點與關聯,現已有據篤定:有人在皇城內外暗佈眼線,肇禍栽贓,籠絡同黨,左右瞭近年朝內多項大事,如前年的工部貪腐揭發,去年的軍械焰硝移用,近日的糧料院失火案……皆有人暗中攪動,企圖從中牟利攬權。”

“你是說,”周瑯順著這些羅列事件一細思,腦子倒也不算遲鈍,很快鎖定瞭獲益嫌疑,“……齊傢?”

舉報者神色峻厲,諱莫如深,對此問未予直接回答,隻覷著皇上情緒反應,循循善誘,進一步揭道:“此亂黨心懷不軌,幕後黨首自不敢以真實身份號令示人,多年來是暗借商賈名號與資助,在全炎佈置拉攏諸多勢力耳目。這商賈中與其勾結最深的一支,便是江南富商嚴傢。”

“江南嚴傢?作絲綢貢緞的那個嚴傢?”

“正是。嚴氏生意在外拋頭露面的是嚴老太爺,其實江南商界早有傳聞,嚴傢內部實權掌事的實是個女子。鮮為人知的是,這嚴姓女子亦不過是他人兵卒傀儡,此女繡工出身,早年在琴州受一位蠶桑商賞識重用,搭借京中權貴勢力互惠互利,一步步起傢發跡,因而真正在背後資助這夥亂黨的,乃是——”

年輕的臣子說到此處微微一頓,抿瞭下薄唇,區區傢族地方官避嫌自保之念已經擋不住他豐滿待展的翼翅,有更廣闊的翺飛天地值得他押此一搏,“琴州祁氏。”

周瑯卻越聽越糊塗瞭:“這祁氏又是誰?”

“祁氏之母乃先淮郡王長女。”

“淮郡王”三字本無甚新奇,此刻卻如轟雷掣電,似星流霆擊,忽一下穿透瞭周瑯混沌已久的腦髓,令一些明明就近伏身邊卻一直被視而不見的因果霍然明晰起來。

見午帝與太子當年被北胡擄走,周淵這一脈一時無人可繼大統,淮郡王傢的兩個兒子是被選來臨時“代管”大炎的——黎太後數十年將權柄把控得太好太牢,把這所謂“臨時”二字強調貫徹得深入人心。淮郡王一宗白撿瞭三十多年皇帝當,忝賺瞽聖之名,壽終正寢,感激涕零都來不及,九五之位交還給終得返炎的太後親孫子周瑯天經地義。

為何,竟從未打那“代管”二帝的角度想過,請神不難,送神何易?在他一脈族親看來,所謂真龍正統的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天降仇讎?誰才是鳩占鵲巢!何人或打生來就命覺不甘?生生被劈手奪走數十年的至高榮華與積累經營,隻因為他們……無後?

何為“後”?

周瑯跌進龍椅,駭然喃嘆:“六妹……”

見皇上終於大夢初醒,那臣子亦不再諱言:“這琴州祁氏,正是奉玉長公主嫡親表姐。”

“枉朕多年來真心相與,信任托付……如今派人指使太學鬧事,亦是要竊奪兵力,架空我炎京!”周瑯如被打通阻滯的視聽與竅脈,一瞬連環省悟,忽擡眸驚道,“齊熙戰殞,西線敗訊,又是真是詐?!”

“竊權謀反意圖昭然。聖上,恕臣極諫直言,這兵——不能交。”

周瑯張嘴怔想,思緒混亂翻滾,許久後,終於長長喟出一聲來:“愛卿,朕難做啊。學生在外頭靜坐示威,一日比一日囂張混賬,無法無天,滿朝文武隻顧他們自身利益虛名,不敢出頭平定,讓全炎百姓逮著朕一人痛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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