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333)

作者: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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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古來稀。

董峻漳大壽,皇恩特準,各地任職的兒孫都予假奔回,齊聚炎京來為老爺子祝壽。

平日裡梁門外相國府最是訪客盈門,偏偏這些天董府管傢直接端坐門庭當起瞭門衛,隻管全天候謝客,對來賀壽獻禮者無論親朋好友,同僚後生,一律拒在門外,大到珍寶賀禮,小到一張拜帖祝詞,統統無情勸返,叫加緊盯著權相傢族結群結黨、腐敗勾結的監察言官們拿不到一點錯處。

“老三任少府少監、老四都糧料使、老五關西路轉運使、老七戶部侍郎……”

負責聽記的令史常卓搖筆細數著董傢諸子的官職,這些名號連在一起隨便哪個官場中人提來都燙嘴,偏他大驚小怪不知深淺地感嘆:“一傢子上下都是掌管財稅的高官要職哪。”

管臨初入臺院任職,周遭個個是資深望重的老正經,隻這新科點進來的九品小令史比他還看著青澀。

三人同組監察,最年長的主事劉儉指示道:“董相為民生計,倡議於江南寧州建立南都,北都治兵,南都管糧,漕運大頭一廢,要砸多少人飯碗,又要新生多少油水衙門,這關頭誰都想借機獻媚探個準信,可要盯好瞭。”

常卓看著那一堆煊赫名頭,細咂麼道:“兒子們掌控著北方各處命脈不夠,再要把富庶南方油水搜刮盡?”

饒是言官說話就該口無遮攔,劉儉也神色一厲:“謹言慎行。”

“不是風聞即可奏事嗎?”常卓據理反問。

劉儉張張嘴,尚未回駁,管臨撂筆接言:“風聞何事瞭?”

不知怎麼,雖看去溫文爾雅,常卓卻打心裡更懾於這位新空降的年輕侍禦史大人氣勢,筆桿搔頭答:“聽到坊間議論說,董傢子孫滿堂,個個身居權位,得虧手下無兵,名上無爵,不然這大炎皇座早晚直接讓給他傢坐算瞭。”

劉儉一聽,心驚肉跳,這流言要是有個厲害筆桿子羅織呈上去,天大的官兒也要被搖得抖三抖,但……若偏是那任誰搖來都蚍蜉撼樹的,後果呢?

悶聲看熱鬧,劉儉不動聲色轉瞄向管臨,他知道初生牛犢都有這勁頭,往哪一落腳,上來就想幹一票大的。

卻見管臨神色水波不興,目光投回卷頁,隻繞回去避重就輕問:“董府慶壽,確認沒收禮、宴請一個外客嗎?”

常卓信息收得翔實,肯定答複:“一個沒有,滿席都是自傢親眷。”

———

“肖姑爺這邊請。”

肖子平外任兩年間職權飛升,行到哪裡不被尊贊一聲探花郎,肖大人?終於圓滿調遣回京,分明風頭更盛,頭銜卻軟瞭,傢裡傢外,逢人一見便是“肖姑爺”名頭尊上,生怕沒人知道他是攀得哪頭高枝,才得有今時風光。

今日壽宴,也正趕上隨夫離京已長達半年的董季娥歡天喜地正式回鄉,宴席散後已晚,他夫婦被邀留宿在相國府中,長孫女承歡老祖母膝下又聊瞭小半宿傢話。

夜半肖子平房中左等右等愛妻不歸,幹脆請府仆帶路親自去接,卻被人娘傢人笑“娥兒小夫妻恩愛,一刻也分不得”,董季娥滿臉臊紅,更不急走,揮手打發瞭。

肖子平訕訕獨回,一個人在偌大的相國府庭院裡轉,不知晃眼走錯哪步,找不到原路,困乏迷糊中忽聽到旁邊屋內有人提到自己大名,不由便在那框著一方昏暗燈火的窗角停瞭下來。

“……派肖子平去,”一個生壓著的粗啞聲音道,“鮑一訣這狗當得再忠心,能力不濟也是白扯。光聽說炎京這些年地下鬧得厲害,不回來親見不知道,反瞭天瞭?誰暗中指使把一幫流民書生捅到那位眼巴前的?和前年賣你的李智一個手段,擺明沖著董傢來的。我懷疑是……”

本就飄忽的聲音更低下去,肖子平頭往窗縫偏瞭偏。

“我也一直瞧著不對,朝內外飯桶們議論,還道得虧是個活不起的公主,”——這聲音肖子平聽來熟悉,正是董季娥七叔董庚,“若是個親王勛貴的,哪敢外放這麼大兵權。”

那粗啞聲音“呵”一聲冷笑,氣勢在董七爺面前一點聽不出矮:“哪管是公主母主的,兵握在手裡腰桿子就硬!董傢什麼都不缺,現在給人明裡暗裡算計,就瞅著老爺子早晚不管事瞭,憑哥幾個勢頭,哪個是能繼任進中樞掌大權的?”

“樊傢倒是聽話,巴著要把比季娥還小的女兒說給三哥續弦。”

那粗聲不以為然:“樊複能屈能伸,誰傢他不攀附拉攏?一個從沒帶兵打過仗的紙上將軍怎麼一步步撓成殿帥的?炎京現下留守能供調配的兵力算來也就這三五萬人馬,都在他指揮下,這人你看緊,我還要派人敲打敲打。說來說去,都是……手腕子太軟,不斬草除根,留下一堆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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