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295)

作者:罗浪


遲階心鼓緩下,打眼見此人虎體猿臂,褐發濃須,眼凹骨兀,心中已有瞭猜測,倒是期待之外,意料之中:“貴客,有失遠迎。”

來客毫無禮數地上下仔細打量過來,似乎並不相信當真如此輕易就見到瞭正主真身:“鞊罕軍第一猛將不在戰場領兵奮戰,誰想竟躲在這深山老林裡享清閑?”

“你不就想到瞭嗎?”遲階眼神晃掃瞭下他隨帶的令牌,重盯回他眼睛,“這牌子怕是來的名不正言不順吧?”

“名正言順,怎麼發現整支大炎守邊軍都在這兒陽奉陰違,通敵賣國?”

“辛苦竊牌闖來,就為親眼見到本帥,坐實個印證?”遲階笑笑,隻管自己坐下,“那挺閑得蛋疼。”

來客聽著這語氣裡的一派輕視與威懾,不以為懼地將脖頸晃得咔咔作響,踢瞭下腳邊物:“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憑你這麼幾個蝦兵爛將,能攔住我?”

遲階順著他自負不凡的刻意目光看去,見其身旁橫著把舊弓,本是備用掛在帳中的,想必來賓見外頭練靶一時技癢,隨手一借便示出才前精準絕倫的三箭齊發——行吧,談不上多驚豔刮目,隻能說某些特長也算不辱血統。

“如願見拜瞭,”遲階擡手向帳門一讓,並沒半點阻攔意思:“好走,不送?”

這訪客卻不邁步。

明明以他身份立場無論從哪邊論,貿然來見赫佈楞都全無道理,但不親見這一面,有些癥結單憑幹想似乎永遠也想不通。

“三年前,鞊罕叛軍前部沖鋒失敗退守大松堡,被追兵四面圍剿,一把秋火三天三夜將松堡嶺燒得彈盡糧絕鬼哭狼嚎。三日後大汗軍馳重兵西追,卻竟打這鬼嶺上沖出兩千未死精銳,分散作戰前突後襲,引入預定埋伏坑殺,活活拖垮瞭三萬莫韉騎兵——你赫佈楞,一戰成名。”

遲階聽得不耐煩,卻禮尚往來贊道:“沒上陣打過仗,戰例倒背得仔細。”

“你有藏兵,”來客語出如驚雷,“此戰又想佯敗誘敵,忍困伏擊,來來去去就這一手?”

深靠椅背坐得舒服,遲階不否認隻反問:“一招鮮,怎麼破吧?”

對方料不到他全無戒備慌張,越想越神色狠戾,目光森然:“冰鬼鷹正該留下用來收拾你。”

“賈朝奉,”遲階替他憂心搖頭,“你是奉旨前來監督你兩邊主子盟約的,還是攪和破壞的?”

“這盟約假得可以,不管暗做什麼手腳,都隻讓你赫佈楞從中得利,”來者壓根就沒打算自瞞身份,孤身獨闖全無畏懼,順藤摸瓜果有收獲,“我是來找原因的。”

“找到瞭嗎?”

“呵,早該猜到,”賈時移步近前,雙目聚射如閃電穿雲,直攫目標,這一眼仿佛能將人剝皮去骨,“如此明顯,竟然多少人都被耍得團團轉視而不見——”

那彪身悍體凜凜肅殺,推山移峰般向坐著的鞊罕將領壓頂而來,猙眉獰髯,咬牙切齒,陡然一句漢話劈下:“你他媽是個漢人。”

遲階眉頭未動,出口成斬:“我他媽是你祖宗。”

忽得這麼句字正腔圓莫韉話親切問候,賈時似乎迷惑一怔,轉瞬便收斂訝色,冷笑道:“莫韉部養不出你這種狼心狗肺的叛徒。”

話雖如此,近相對視間,雙雙卻驀然被一股奇異感覺蠱惑縈繞。

他二人一個澄眉朗目,俊逸逼人,一個深眸鷹鼻,惻氣森森,面容氣質全無相似之處,但此刻同樣淺褐的瞳仁怒峙互映著彼此,竟生是一霎間從對方臉上汲到某種難以言明的似曾相識。

那或許出於同樣多年夾縫遊走在兩族之間,內心暗自適應與撕扯的戚戚僞裝,或許不過隻因為,莫韉遠親後代一絲極其微弱的血脈關聯。

賈時向後撤瞭撤,不知為什麼,氣勢無端自去瞭小半,互毆狠話都忘瞭回擊,“那些油鹽不進的怎麼會個個被你牽著鼻子走?”

這脫口一問更是毫沒道理,似乎突然自行抽離出一個同類立場,與赫佈楞暫劃一端,純粹為滿足他個人索而不得的好奇。

“具體點,哪個油鹽不進的,方傢軍?”遲階倒顯得不吝指點,原本臉上的應釁嘲諷之色卻盡收瞭,“賈朝奉,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大難蒙頂也隻顧著眼巴前的小算計,冰鬼鷹是我們所有人的災難。”

賈時究不相信以這麼句大尾巴狼理由就能自下而上策動一衆文臣武將:“大炎舉國之力換押一個涅茨人質回去,卻不過是為你鞊罕軍清障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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