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266)

作者:罗浪


地上螻蟻般的人們驚惶無措,中招的隻覺霎時周身僵冷,未來得及産生任何判斷與疼痛便已失去知覺。

真正噬心的恐懼留給瞭此番射程之外的幸存者們,他們眼睜睜看著才還奔走疾呼的鮮活同胞轉眼變成一具具直立冰屍,冰層鑄出最後一剎的垂死掙紮,釘死在雪雷過境的荒野山谷間,忽而相繼坍塌暴裂,人馬屍骨堆成一灘灘血肉難辨的紫齏冰渣。

崖對面傳來震天蹄聲與呼喊,相比之下這明顯屬於人間的戰鬥號角倒沒那麼令人心驚膽寒瞭,該瘋的早已驚瘋,能嚇死的一刻也沒多活住,幸存的鞊罕兵撞跑在同僚們的僵凍慘屍之間,重新緊握起刀槍劍斧,迎向果然大舉來襲的莫韉軍。

援兵會到的。

驚恐躥躲的人們模模糊糊地祈盼著,在突如其來不可理解的滅頂一襲後,如即將窒息的落水人抱向頭頂不遠的浮木,矇矓寄托於一個尚在認知範疇內的切實希望。

———

中軍精銳部隊正圍護著鞊罕韋祿迤邐北行,隱約似感一陣妖風流光掠頂而過,擡頭卻隻見暴灑雪朵之上烏黑密佈的陰雲。

這不是個適宜行軍的天氣,沒必要逆著風雪抓緊多趕這一時路,主將下令全軍紮營暫避。

不久,北邊斷金崖防線告急,請求援救的消息傳來。

韋祿與衆將商議,正欲點兵增援,卻突感餘光一閃,轉頭便遙見望興關方向燃起一線熊熊火光。

“慢著!”韋祿止住手下將領才得令欲去的腳步,瞬間改瞭主意,“全軍聽令,立即開拔返回望興關。”

衆將不解:“王長,莫韉兵已經攻來瞭!不北去援救,要撥軍向南?”

韋祿已重新披掛上馬,喝令禁止再多囉嗦,全軍立即返回,隨他先往平定賊亂——

他知道,他早就預感得到!不就是調虎離山趁機篡奪帥位嗎,前時他怎麼算計的赫佈楞,那不散陰魂怕就非要如法炮制怎麼還回來。這些日來佈下天羅地網,已經嚴密防範到毫厘,才隻一腳踏出關外,這不知到底是真死假死的煞星果然就殺瞭回來。

韋祿將當下形勢利弊權衡得再清楚不過:前方莫韉來攻?不過損失區區千餘防兵和數部無足輕重的百姓性命,他保存實力退守望興關,向西請求增援,尚可喘息再戰。

而如若被赫佈楞後方偷襲反殺,血海深仇,自己必當即死無葬身之地!

當初怎麼就沒能趕盡殺絕,竟讓那鬼雜種死裡逃生瞭呢?

兵馬調頭一路折回,沿途並未遭遇任何伏擊突襲,韋祿率衆馳回關下,望見墻頭飄揚的仍是自己軍部的旗幟,心下稍緩。畢竟早有防範,關內留駐的皆是親信重兵,絕不可能讓赫佈楞輕易得逞,敢貿然闖來隻有入甕受死。

守關的將領正是前時與他成功裡應外合的帕裡沃,此人親在前線埋伏捅刀,為清除掉赫佈楞送上致命一擊,絕無再次反戈的道理與餘地。

“關內大火怎麼回事!”韋祿率先下瞭馬,怒吼向關墻望樓上出來迎接的帕裡沃。

帕裡沃獨自佇立在墻頭死角,似是不耐突來寒襲,看去恍惚瑟瑟。

韋祿踏上最後一級臺階,突聽到下方關啓轟轟沉落,轉頭便俯見隨行大軍皆被擋在關外,他心口猛一震感覺到瞭什麼,既驚且怒,暴跳如雷沖向帕裡沃。

卻見打帕裡沃身後漆黑角落,緩緩閃出一尊撐天立地的兇悍巨影,九尺莽身殺氣沸騰壓頂而來。

“騰朔,你的狗主子殺回來瞭?”韋祿鎮定抽刀仰視向他,強自壓抑的恐懼中夾著一絲不出所料的輕蔑,“你堂堂一個正牌部落武士,要幫著那雜種再次將刀斧砍向我長天軍同胞?”

騰朔踏著撼墻動壁的重步推來,利刃出鞘的同時搖瞭搖頭:“砍向長天軍同胞的隻有你,韋祿王長。那顏正領兵馳北援救,沒空料理這小事,有請王長隨我去見大額贊領罪受審。”

“格尼……”

韋祿這才望到關南大營沖天火光下,數面清晰招展的長天圖騰。部族全軍真正聽令於誰,似乎直到此刻才恍如初醒,這區區幾月占擁千裡疆土的望興關帥位,鞊罕部史上第一傳世領袖的春秋大夢,終究是做到瞭頭。

———

“你看到瞭嗎?”方執問。

管臨緊盯著北方重重火線之上迷濛空寥的天際,搖瞭搖頭。

這看似是炎軍再常規不過的一次邊境燒荒——秋高馬肥,北虜逞驕,中原漢民政權數百年來防範北胡南侵,一直有秋冬季派兵出塞燒荒的傳統,即使是見午之亂來這屈辱幾十年,便隻裝模作樣也未曾省卻此例。畢竟春風吹又生,適度燒荒也談不上影響表面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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