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26)
作者:罗浪
管臨隻得將最後幾步爬完,彙集剎那,開口便道:“魏初他……”
突隻覺身邊震耳欲聾,有人高喊:“來瞭來瞭!那邊!”
不覺依之望去,與主街交彙的側街遠處,一輛馬車駛來。然細觀卻似乎隻是一尋常馬車,行近看清車夫倒是一身披鬥篷的女子。女車夫似被主街擁擠喧鬧驚到,緊急勒馬緩速,車後篷中便探出一頭來看是何事,竟又是一面貌清麗的女子,不想迎來的卻是街兩旁圍觀男子一陣輕浮起哄,唬得忙縮回頭去。
便有人喊:“不是,這才一輛,哪裡是花車,瞎說。”
那女車夫才知竟無意間被人當作瞭勾欄花車,面容羞紅,忙縱馬掉轉。
又聽身邊有人議論:“這是淮王府的馬車,跟花車差十萬八千裡,什麼眼神!”
“淮王府?”遲階敏銳捕捉到亂中此句,“淮郡王……還有府?”
不知他問向誰,管臨倒也跟著點頭。
遲階追問:“淮王一脈早都進京入宮,怎的這裡還有個淮王府在?”
“當年送進宮的隻是平治帝和瞽聖兄弟倆,女眷都在啊。”另一旁跟過來的宋鵬遷倒知曉淵源,“那後山的府宅一直他傢女眷外系住著,隻是早不叫淮王府嘍。琴州哪還有什麼淮王?”
遲階若有所思,直面向管臨道:“如此我倒該去拜拜。”
管臨立即想到,那隻坐瞭兩年皇位便崩逝的平治帝實乃遲階外公,說來這昔日淮王府也算是他母系祖宅。去拜訪下倒是件正事,便朝他認真點瞭點頭回應。
宋鵬遷招呼道:“舅公來,這邊上坐等候啊。”
管臨忙擺手,向遲階道出此行“正事”:“魏初被先生留在塾中抄書,遣我來與你說聲。”頓瞭頓,又不情願道:“說你若有法,便試將他帶出吧。”
遲階忽望向遠處,笑道:“隻怕來不及瞭。”
宋鵬遷也望去,哈哈大笑:“這小魏子今年可是沒眼福啦。”
管臨回頭一看,此番倒是真花車駕臨。一時隻覺花團錦簇,鑼鼓喧天,圍觀人群指點叫嚷,山呼海嘯一般。話既已帶到,任務完成,便轉身回擠下樓去。
宋鵬遷見他要走,頗覺驚奇,還喊:“舅公怎麼急走瞭?這花魁可是來瞭。”
遲階看出他並無興致,倒不攔他,隻和衆人目光一道往街上焦點探去。
這花榜雖今年尚未評出,但奪魁熱門卻是坊間好事者皆有耳聞,花車隊亦有意按花色由凡到盛排列開來,最後一輛出場的,自然便是近一年間豔名橫空出世、如今琴中青樓界風頭最盛的行首,煙綺。
青樓頭牌尋常百姓平日難得一見,都隻待今日下凡。千呼萬喚始盼來,隻見這最後一輛花車上的姑娘,著裝便誇張到出奇,竟是一襲著地紅衣,鳳冠霞帔,直如當衆出嫁一般。別的佳麗車上大多環視嫣然,嫵媚萬千;這煙綺端的美豔無雙,卻漠然凝神,低垂眼瞼,似憂若愁如處無人之境,這別有一番風流的姿態卻更令觀者發癡發狂,不由紛紛高聲叫嚷以引其註意:“煙綺!煙綺!”
煙綺向聲高處微擡眼睫,又淡然落下。
這邊廂樓上,從宋鵬遷帶的占位官兵,到澤林書塾的一衆少年書生,見此情景,哪個不跟著也發瞭瘋?仗著此時全民肆意,個個大喊大叫,癡態百出。饒是宋鵬遷最別出心裁,拿出平日喚馬的招術,兩指環起放入口中一吹,一聲尖銳哨聲劃破天際。
車上煙綺果然被驚動,不由側頭向哨聲發處望來,宋鵬遷等人一得對視簡直升天,煙綺見之卻雙眉微蹙,待要轉頭回去瞬間,卻又似突被什麼事物吸引,眼光落於彼處片刻,細微間似轉蹙為笑,才轉回,座下花車已入園而去。
宋鵬遷等一幹人留戀回味之餘,循煙綺方才落眼點看去,卻似乎赫然是那樓廊中一直在試圖擠下而未遂的管臨。他一身青衣素袍無甚突出,想來定是一衆圍觀者皆面向其瘋狂致意,隻這一個側身側頭專註己事的與衆不同,吸引瞭那天仙目光的一時流連。
宋鵬遷不屑道:“怎偏望向他。”
遲階亦向下看去,隻見那人皎月面龐,鬢若刀裁,寒星深瞳,如盈寰宇,人群中一眼望去,果然隻先見他,遂微笑道:“自古嫦娥愛少年,你有何不服?”
“呵呵。”宋鵬遷幹笑兩聲,“裝模作樣,假正經。”半晌見聽者無反應,又自接道:“太守府上怎麼凈出這種人,跟他那大外甥一樣,假模假式裝清高,張口就是賣弄學問、仁義道德,一點不像個正常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