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248)
作者:罗浪
“那是!來來來,古教頭,”袁廣才連忙又舉杯道,“榮幸之至,古兄再受小弟一敬。”
遲階來者不拒,雖已明顯看出酒量勉強,卻也不肯丟瞭這被衆人追捧著的排面氣場,越醉越見得意忘形,撂杯豪氣萬丈道:“袁兄放心!待我助完少將軍這邊事,回關外大殺四方,以後誰敢找你袁傢生意的不痛快,老子一律給他全窩端。”
袁廣才未見如何,方執卻是雙眼瞬亮,慢慢移看來,字斟句酌道:“古教頭何時要辭瞭我去?卻還沒跟我打過招呼呢。”
“不急,不急,”遲階又緩下口擺擺手,“牛馬也要吃飽瞭才跑得動,正是秋草養肥的季節,你急什麼?”
方執看看桌上殘席,意味深長道:“時候不早瞭。”
“不早瞭?不是才剛來嗎?”遲階瞪開眼睛戀戀不舍望著滿室熱鬧,“光顧喝酒,我可還餓著肚子呢。”
方執冷笑:“你胃口大得很?”
臺上一曲唱罷,歌姬款款謝禮,遲階一撇耳擡頭,立馬拋瞭與方執的無聊言談,帶頭鼓掌叫好,旁人也隻得跟著捧場幾聲。
方執咬唇一哼,腳下碰瞭碰旁邊隻顧著跟徐二傳授科考經驗、好像不知道來幹嘛的管臨,順手倒瞭杯新酒推去,給瞭他一個“你上”的眼色。
管臨目不斜視,卻句句聽在耳中,完全瞭然這一來一往的對話機鋒,終逃不過被方執攛掇上場,不情不願舉瞭杯,站起身來。
“今日有事來遲瞭,古教頭,”他尋向那已恍如無數秋未見的熟悉面孔,突就也狠狠語出個從未用過的自稱——
“請先受兄弟自罰一杯。”
遲階聞聲喉間滾顫瞭下,隻也舉杯起身,醉顏卻未展。
管臨一飲而盡,撂杯後瞬換作禮待神色,溫聲詢道:“既未食飽盡興,不如再添幾道菜,古教頭有何偏愛菜肴?”
遲階慢慢飲下苦酒,這才艱難擡起眼,逃無可逃地直視而來。
“我想要——”他看向管臨一副外交辭令的坦蕩神色,思緒一瞬沸湧奔騰。
……想要一碗江南米,想要一壇姬嶺香,想要饕餮戚湖蟹,想要獨享琴州鮮……
局面已至今時今狀,再脫口就來這般撩撥話,可真太不是個東西瞭。
遲階唇齒抖瞭抖,千言萬語盡數吞咽,手中酒杯突然跌落,跟著便連膝節也軟瞭,醉意不支,竟一個趔趄癱下去,幸好被身後軟椅接住瞭。
“哎哎,古兄,”袁廣才連忙出手幫扶,“您這怎麼著,才幾輪敬下來,瞧不上小弟們酒量,要遁席不成?”
方憑卻也眼神離瞭新奇臺上,對赫佈楞此狀看不落忍,向袁廣才和徐大不滿道:“明兒都沒正事啊,你們還要喝到幾時?”
遲階撥開袁廣才手臂,死不承認道:“我沒醉!兄弟們難得高興,繼續,一醉方休!”
方執白瞭他一眼,一晚上輪番灌酒試探,這傢夥哪怕醉成這樣,愣仍是死活不露口風,連管臨上陣也無非如此,頓時也倦意上頭意興闌珊瞭,失望反斥道:“憑兒說得對,差不多瞭,撤吧,一個個的,喝起來沒完沒瞭!”
袁二爺和徐傢兄弟都是來幫閑陪席的,聽瞭方執話自然不再執意流連,結瞭席仍擁在遲階身旁醉醺醺往外去,可憐曹猛跟斟酒小妹抒情暢談意猶未盡,走得最是難舍難分。
管臨躲在那勾肩搭背仨人背後遠遠走著,方執緩步下來,對他道:“這傢夥真油鹽不進,話到嘴邊上瞭,就不給你吐出來。”
管臨疑惑問起:“你才說那收編一支鞊罕殘兵,還要清洗有漢民血統的傳聞,真的假的?”
“當然真的,編著玩呢?一天尋不著你人影兒也沒空跟你說,我爹收編後提拔出瞭個領隊委以重用,此人很瞭解鞊罕軍內部形勢,特派他隨傳信兵回這頭來助力我們,就這兩天能到瞭,來瞭你跟他直接聊聊就知道瞭。”
方執說罷又嘆一口氣:“西邊局勢緊張,我們這邊一定得想法穩住瞭。”
一行人晃晃悠悠出瞭勒燕樓,已是夜半時分,卻各有各的親兵小廝候在樓堂外院中,亞望也在其中,見狀連忙迎來攙扶過他那已站立不穩的老大。
“古兄這邊來,小弟有備馬車,”袁廣才殷勤邀請,“先送古兄回去。”
亞望客氣代拒道:“不必不必,我老大就住在這街後巷,近得很,馬車也不便駛進,不勞煩公子大人瞭。”
於是衆人便互道來日再聚打算各去各向。
亞望想扶遲階回小院,卻覺今日真是喝大瞭,竟扶不動,隻好俯身拽臂,打算背拖著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