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24)

作者:罗浪


小童撲閃著黑亮眸子,跟學得饒是專註。

遲階旁觀此景,想及管臨常年親至民間幫扶茶農,與山民老少如此熟識親密,真正才是體憐百姓,不嫌細碎,盡己所能。自己紙上談兵激昂,做的原不如他,竟還一時來勁,將將強詞搶白瞭他一通。越思倒越生愧意,表情漸緩柔和甚至討好,跟著觀看教折紙鷺半晌,見縫插針圓道:“讀書人若都似小舅公身體力行,書為民用,倒才是天下一幸事。”

管臨專心折鷺,隻抽空擡頭看他一眼,複又低頭折紙道:“你且省省戴這高帽。我不過眼界有限,流連山水鄉趣而已,這些原本是我偷閑之樂,許你閑,就不許我閑?”

那邊韓嬸耳感氣氛緩和,也才敢湊近搭話,走來撫著翹兒頭說:“這孩子紙都折到魔怔瞭,折不出來,非喊他爹去城裡找小舅公學。你說說你,”低頭看愛女,“小舅公那麼多正事要做,哪有空教你個笨丫頭一遍又一遍。”

翹兒不理,隻忙著跟學,終於學得確切,親手折成一個,興奮舉起:“會瞭會瞭,娘你快看,我這回可記清怎麼折瞭。”

遲階一旁也跟湊趣道:“厲害,折得真好!”又試著逗小童,“這麼漂亮的紙鷺,送給我一隻好不好?”

翹兒卻不舍,微微向己收回,看向這陌生哥哥道:“下次再送你,這些是我要送大表姐的。”

韓嬸聽瞭忙道:“你這孩子,快送給妙公子!那麼多紙,回頭再慢慢折。”因又向兩人笑臉解釋道,“過幾日便是我娘傢哥傢的女兒出嫁,這翹兒有心,一直想著要親手折些紙鷺送給她大表姐作嫁禮。”

管臨向翹兒誇逗:“你這麼乖巧懂事的嗎,還知道給姐姐親手作嫁禮。”

翹兒亦得意道:“我現在隻會折這麼小的,以後我會折瞭,還要折這——麼大的出來,比真鷺還大的紙鷺。”邊說著邊雙臂展開比劃大小。

韓嬸笑道:“還有下次嫁禮啊,那可就是你自己的瞭。”

“我嫁禮可不用折紙鷺。”翹兒一本正經回道。

韓嬸奇瞭:“你還真想過自己嫁禮不成?你這小娃才幾歲大,未來郎君還不知在哪裡,嫁不嫁禮的倒想好瞭,真不害臊。”

翹兒聞此,脫口道:“我長大就嫁小舅公,早就想好瞭。”

此語一出,可是滿舍皆驚。韓嬸忙一把抱起翹兒,邊手上輕打以示懲誡,邊急道:“這孩子是瘋瞭,都說的什麼不著調的話,可得讓她爹好好教訓,不得瞭瞭,胡講八講,教人笑話。”說著也不允她再折紙,抱夾著拎進內屋去。

直留下管臨一臉緋紅。

遲階幸災樂禍笑道:“小舅公‘山水鄉趣’,‘偷閑之樂’,今日略略領教瞭。羨慕。”

管臨無語凝噎,隻舉杯,飲茶,望天。

韓嬸趕走翹兒自己持壺又回添茶,連聲解嘲道:“舅公和妙公子可千萬別當真見笑,童言無忌,童言無忌……”邊忙著添茶,卻見遲階杯中尚滿,茶已涼透,進來這許久,竟是滴茶未進。不禁驚道:“妙公子怎麼不喝,想是這茶種不合公子胃口?我再換別茶沏來。”

“不用,”遲階攔道,“我喜喝涼茶,放涼再喝,不用操勞。”

韓嬸隻得僅幫管臨添滿,直為剛才小童失語致歉,添後訕訕離去。

管臨見遲階雖一路翻山辛苦,竟正如前自所說,今日不再多飲一口茶,佩服他厭茶忍渴能到這種地步。腦中突發一感,亦隻自樂,舉茶掩過笑意。

此笑終究難免被對面遲階一眼捕捉到,追問:“怎麼,回味無窮是吧?”

管臨搖頭:“別事。”

遲階問:“何事?”

管臨:“不說。說瞭又是掉書袋,‘搬典’之嫌。”

遲階自然不甘休:“說!”

管臨便講來:“昔晉時司徒長史王濛,酷愛飲茶,每每盛情邀客同飲。客中有不喜飲茶者,赴邀前一想到又要喝茶,便戲稱‘今日有水厄’。因而後人詠茶有詩雲:‘堪笑北人惟食酪,知君水厄定何如。’今日此人此景……”管臨笑看對面,“倒是全然再現此詩。”

遲階聽來,鄭重舉起面前茶杯,笑向管臨一敬道:“看來我‘北人’茶界聲名,今隻全靠我遲階一杯飲回瞭。”

說著仰頭一送,一杯涼茶盡收。

鬥新妝

許是縈耳一天的屋外貓嚎拉濃瞭春意,今日的塾中氣氛讓管臨隱隱感到些詭異。

照往常臨近下學時,總有幾個睡意正酣的要等著被一會兒轟然離去的吵醒,更少不瞭交頭接耳的閑談商議著等下去哪裡尋點開心。今日卻隻覺塾中人人清醒警覺,似有默契般,都在直直等待著上面魏先生那一聲令下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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