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191)
作者:罗浪
遲階雙臂一劃,硬生生甩開管臨直接站起瞭身,血絲紛亂的雙眼強瞪出幾分清明,轉眼見又跟個好人似的,再次強調:“我真沒事,一幫混蛋管著總不讓我喝酒,搞得我酒量都變差瞭。”
他大夢初醒般未經人撫慰就自複瞭平靜,雙手沒著沒落地整理著衣擺,蹭上斑斑血跡卻渾然未覺,側身沖著帳門,不想讓人看到他變幻的神色:“那什麼,也挺晚瞭,我喊人進來收收杯盤,你緊著早些睡吧。”
管臨掂量著這套醉酒說辭,見他略顯踉蹌地往帳門移去,心中疑竇叢生,以遲階打小就大殺四方的神人酒力,再怎麼退化也不至是這個水平。
莫非他身上有傷?唉,多年征戰身有夙傷也是常情,不知他傷在何處……卻又有什麼體傷能連帶心智都拐得陰晴不定動不動像換瞭個人?
“還往哪去,這不就是你的帳子,”管臨追過去,未再出手攙扶,假裝就當沒看出他硬撐著平穩行走的勉強,“要走我走,你趕快這歇下。”
遲階這句卻明明白白聽樂瞭,臨一腳出帳前,半佯著酒瘋轉頭道:“你還要走?好好擱我帳中睡著。堂姨父啊,你可哪也別想去。”
疑花引
被扣在敵軍營帳的第二夜,管臨照舊沒睡實。
一則許是宿醉導致心亂難眠,二則也惦記前日之鑒,想著別又被人一大早上神不知鬼不覺闖進瞻仰瞭睡姿,不自覺就時刻恭候防備著。
恭候瞭個寂寞。
壩北大漠趁夜變臉,恢複瞭它春日裡本應有的面目,風沙漫卷低草,一浪接一浪的呼嘯蓋過瞭清晨軍營裡細碎的嘈雜,一開帳來隻見急雲蔽日,渾濁不分天地。
“這個給你。”帳門邊一個高瘦侍衛說著預備好的蹩腳漢話,向管臨奉上一張折好的紙條。
接過還未展開,冷不防從中先掉出個物事,低頭見是一串繡跡斑斑的長鑰匙,管臨撿起再讀紙上,隻見龍飛鳳舞的一行字:三月二十八夜,炎囚三人盜鑰脫逃。
心中一琢磨,這才三月二十八晨……管臨盯著一紙字,像鬧不清重點似的感慨:這字跡還真是久違又熟悉,這麼多年瞭也沒見什麼長進……但又不得不大言不慚地悄著聲想,以自己不輸專業鑒賞的眼光品評來,這手字還真就血統性似的自成道理——書讀得少也能字寫得好?這事兒真不講什麼公平。
將字條重新折整揣進衣袋,鑰匙攥在手中,管臨開始細想是何用意。
“這邊走。”高瘦侍衛簡單吐出三個字,作出引路狀。
管臨跟他步去,忍不住問:“你們那顏呢?”
鞊罕侍衛猜懂瞭問題,卻答不出個讓人能聽明白的話,嘰哩咕嚕也不知說瞭些什麼。
管臨突然就覺得自己十分有必要從頭修習起一門異族語言。
望興關石墻連著烽燧與墩臺,一個老舊地牢就藏在關內的戰備堡壘下方。進地牢前,帶路的侍衛向門口不遠一處看起來像臨時搭就的馬棚指瞭指,管臨不明所以,卻也回應他點點頭。
牢內來接頭的胖頭鞊罕兵倒會講漢話,老哥一個孤零零守在牢門外,見訪客到來就扛起大板鑰匙,推開吱呀作響的虛掩大門,引著管臨下到狹窄陰暗的牢廊。
地牢不大,氣氛陰森,沿途路過的不幾個囚室卻都空敞著,走到底才感受到一縷人氣,最盡頭的一間外懸著微弱燈火,照出撲到囚柵上的鄭緯,驚訝聲音活像從地獄發出:“管參軍?!”
胖頭鞊罕兵當著他面不客氣地突然推瞭一把管臨,用生澀的漢話道:“那顏讓你來看清楚瞭,這倆人可還活得好好的。”
“管參軍,”鄭經也隔著柵欄迎瞭上來,“您怎麼樣?這幫胡子沒為難您吧?”
管臨一打眼確認,兄弟倆幹幹凈凈好手好腳的,連個擦破皮的外傷都沒見,就隻這關押環境……屬實比自己差瞭點。
“我還好,”管臨細盯向囚門的大鎖和兩人腳上纏的鐵鏈鎖,“你們如何?”
還好?兄弟倆被悶關瞭兩天,閑來也補長出幾兩心眼,“還好”是什麼意思?
“管參軍,您……沒說什麼吧?”
“你們漢人講,識相的是俊傑,”一旁胖頭鞊罕兵突然掉文道,“就讓你們管參軍講講怎麼當俊傑。”
管臨聽這一番明顯字字句句被教過的言語,大概心裡有數瞭,便不急與鄭氏兄弟打招呼,轉回向胖頭兵道:“那顏說事關機密,可否勞煩暫行回避,允我與他二人談上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