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162)

作者:罗浪


“爹”字分外聲高,直灌進四周貼探耳中。

“這宅院雖住不長瞭,總遺憾欠題個宅名,”管臨踱步進屋,路過隨意指向門上那塊簡陋舊匾道,“回頭就命名‘三孤齋’,你,我,他,三孤巧遇,緣聚一齋。”

阿奇愣愣聽著小舅公瘋言瘋語,隻道是真如當初善心選雇他一般,又慈悲撿瞭個孤兒回來養。聽到命他出門雇請奶娘,忙不疊擡腳去辦。

管臨抱著晚兒回到臥房,屋中被阿奇常日整理清掃,打眼似乎如常,細看銀票細軟樣樣不少,書信箱籠卻都明顯被人細翻查過,亂瞭原序。

且不理那些,翻出幹凈舊衣隨手裁成幾條預備役尿佈,管臨親手洗凈晾曬,近日學得這些已是輕車熟路。將晚兒悠哄睡著,心中算著時候,隻做好隨時迎客進門的準備瞭。

咣咣亂聲一如所料,呼呼啦啦一幹人不請自入。管臨出到院中,漠然迎望,素灰長襖上尚掛著幾點杏瓣,欲飛未飛迎風翻展。

“舅公大人。”一衆丫鬟小廝圍侍中,身披墨裘的董季娥緩緩走來,嘴上論著輩分,眼中卻無半點敬重。

管臨對董隻有過前年冬狩場上那遠遠一瞥,相貌根本記不真切,今日才算真正面對面初見,一時別的感想未起,先被其尖細的嗓音刺瞭耳,眉頭一擰,冷淡回稱道:“董氏。”

董季娥瞄向院中搭曬的佈條,嘴角輕撇,劃出一抹寒笑:“舅公大人平白失蹤多日,官中幾次來尋問,我竟毫不知情。若有個三長兩短,回頭子平問起,可要怪我這個甥媳在京中未好好關照瞭。”

管臨心想此生寧死也論不到你姓董的來關照,懶繞圈子多言,今隻打算清清楚楚與她割裂晚兒身份:“不勞過問,前日染病外出尋醫,今已病愈。趕巧在醫館收養瞭一孤子,往後與我過活,此宅不便,今就回來收整另擇瞭居所搬去,子平那邊也煩請你順帶告知吧。今後子平回京也好,長留外任也罷,我舅甥二人各司各職,各立各戶,無事不必應酬往來。也祝你夫婦同心永結,百年好合。”

管臨這番話語調冰冷,交代得卻是利落幹凈,傻子應該也聽得出,他管舅公可沒有半點舍身護嬰,隻要“為肖傢保留香火”的意思,舅甥兩傢各過各的,非要上趕子送一私生子就為攪合你倆?沒那閑心。

“托孤之交哪,感人至深,”董季娥聞之嘖嘖一嘆,陰陽怪氣搖頭道:“先前我隻想不通,子平是何等潔身自好、眼高於頂的清白世傢公子,怎會私下也是個尋花問柳、買歡狎妓的,竟是我錯看瞭?”

管臨聽她如此污名二姐,怒火暗騰,咬唇忍耐。

“呵,卻怎想到,原來你等是同黨舊誼,”董季娥杏眼一吊,氣勢似占瞭上風,“早在多年前逆賊遲風卿在琴州落馬前便有勾結。”

迎著對面挑釁神色,管臨沒現出絲毫震動,轉身欲自去,逐客道:“搬傢正忙,無事請自便吧。”

董季娥向身邊人使瞭個眼色,一小廝受命搶上,將房門拉開一縫,卻被管臨超身生生又摁關瞭回去。屋內想是受瞭這股賊風侵擾,隱隱傳來驚醒嬰兒的啼聲。

“今日我來此,隻是想好心告誡舅公大人一句,以往你管遲兩傢逆賊亂臣的齷齪勾當,我看在子平面上,無事不會去翻查告發。但若想在這皇城眼皮底下鬧什麼保衛遺孤私聚亂黨的戲碼,可就別怪我大義滅親上報朝廷,不客氣瞭。”

管臨倚門回身,冷笑反問:“跟哪頭論的大義滅親?”

生平從未遭受過這般輕蔑神色,董季娥周身不爽,臉色微變道:“你想憑一個來路不明的野雜種就拉攏挑撥子平?他是肖傢人,根本不是你管傢人!”

要不是眼前人姓董,管臨幾乎要信瞭她這套冠冕堂皇的邪,眼見這主仆一夥兇神惡煞始終立耳關註著屋內晚兒動靜,更深知她就是扯虎皮拉大旗,明明心思就在把牢夫婿那一畝三分地上,非拿此往大瞭要挾恐嚇。

他隻是不懂,何等的妒心與獨占欲,竟驅人如此趕盡殺絕,追害二姐致死猶不解氣,還非要將此嬰奪去?

管臨始終不接她點出遲欄身份那一茬,再次冷語強調:“我與幼子關門過自傢日子,聽不懂你這些是非。瑣事繁多,勞煩讓讓。”

董季娥見管臨幾經敲打毫無動容,越發堅信他就是拿準主意與己為敵,要將此嬰之事告知肖子平。她自小嬌生慣養,凡事必順己意,看不得人死不服軟,當下目中寒光一閃,破口威脅道:“難怪我祖父常說你們這些賊子之後亂我大炎之心不滅,真是一個個死不悔改,螳臂當車!你護養這麼個小雜種以為又有何用?當年禍亂朝廷蹦得最歡的遲黨早已全數覆滅——這雜種的親娘,僥幸留瞭條賤命,流落花街柳巷尚藏奸使媚,勾引朝官,隻盼助她兄弟有朝一日還能卷土重來東山再起。呵,終於見瞭棺材才掉淚!活該作死瞭!姓遲的早都死絕瞭,隻你這個同樣名不正言不順的所謂管傢後人,還妄想攪動什麼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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