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126)

作者:罗浪


周瑤面對指責,不見狡辯不忿,倒當真呈出羞愧神色,“夷人作亂,責任確在小王,待禍亂平息,小王立將進京請罪,任憑朝廷責罰處置。”

周璐發現王兄是個認慫高手,越是你咄咄逼人,他越要搶先一步將你願引意圖道出,反堵得你無話可說。依著他這假作誠懇,周璐追問道:“夷漢兩地百餘年交好,究竟為何突而分崩離析勢不兩立?聽聞王兄原與那約吉故識,怎竟各自襲王後反鬧出這番禍亂?”

不提還好,一提約吉其人,周瑤登時臉色發白,怒目圓睜,唇角微微顫搐,“約吉先後率人圍剿殘殺瞭我長兄,伏擊擄走我三兄與六弟,砍斷我二兄手腳棄街示衆,又策反教唆我府上奴仆下毒,害死我父王母妃,對我王府全族趕盡殺絕,連襁褓中的幼子都不放過……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周瑤今生不惜任何代價,定要親手將他約吉阿河洛生吞活剝,碎屍萬段!”

“幼子?”周璐對孟親王府全宗上下幾年內接連暴斃慘死倒都知曉,隻這所謂幼子尚未聽說。

周瑤淚盈於睫,聲音顫抖道:“六妹可知為兄年初才得瞭一對雙生子?多少潛伏夷賊都盯著這對無辜的幼嬰,我派人森嚴防備,一刻不敢放松。不想前日去往普城途中……竟!竟……”強自壓抑的悲痛終於徹底化為嚎啕,“我的祈兒,才隻四個月大……”

夷人有這般通天本事,將手握地方重權、世代統治孟地的親王府上下趕盡殺絕,卻獨留你周瑤一個好手好腳地坐著王位,說來誰不犯疑?但眼見堂堂親王一把鼻涕一把淚在衆人面前嚎成淚人,周璐隻得先安慰後質問道:“王兄節哀,這約吉太過狠戾殘暴,大炎待夷人不薄,孟地與夷地世代交好同抵外敵,他何以突而反戈相向?芒州駐有你親王精兵,親王府難道不重兵防衛,內內外外養兵千日,怎能被他區區幾個死士殺得片甲不留?”

周瑤嚼著淚長嘆一聲,“六妹有所不知,孟地情勢與大炎別處不同,此地漢夷兩族和平已逾百年,往來交融過深,芒州作為孟夷兩地最繁華所在,遠近奔與,海納百川,如今的數十萬城民早已血脈相融,即使是我親王府上下兵仆,也難講有幾個純粹漢人純粹夷人。夷人發於山林,信奉媧聖,以母為尊,夷族男子生來地位低下,恪守母族規訓,自小隻派習武雜役,不與讀書教培,來漢地生活也多是賣力氣為生,難成大器。約吉正是揪準此癥結,找瞭些所謂山老妖聖裝神弄鬼,號稱天定夷主降世,挑動得全夷男子覺醒癲瘋,個個不惜獻命以助,亂瞭夷族祖輩規矩,更把我好端端的芒州城翻瞭個底朝天。”

周瑤雖哽咽斷續,此番話卻著實信息翔實,條理清晰,周璐與一旁管臨聽瞭皆暗得幾分解惑。眼見周瑤一臉悲戚憤慨,卻極力控制著自己漸複平靜娓娓道來,竟也讓人感到些許可信。

“我與約吉相識於微,都是各自王親不受寵的兒子,”周瑤迷離眼神耽進燭臺上忽明忽暗的燈火,兀自苦笑瞭一聲,“當年同在哇盧國為質,我便知曉他有推翻夷地正統,自承母位的心思,當時還敬他逆天改命,志存高遠。誰想多年後真正鬧翻來,竟是以攘外來平內亂,拿我孟地祭天立威!早知如此,我合當在哇盧斬決後患,哪怕與他同歸於盡,不至有我族今日之難。”

周瑤懊喪捶案,不覺又想起自己慘死的幼子,默然低頭拭淚。周璐幾乎被他這番掏心掏肺勸信,側頭看向身旁的管臨,有一腔的分析與疑點恨不得立即交流。

管臨從周璐這微微動作中捕捉到一絲心軟之下的空白無措,超她搖瞭搖頭,眼神點向猶在低頭哀泣的周瑤。

周璐清醒會意,轉回柔聲勸慰瞭幾句,待見周瑤哭夠,才正色道:“王兄避在這地堡中亦非長久之計,芒州大亂一時難平,薛經略率兵助戰這許久也未打下雲嶺,怕就隻怕他重兵在手,卻未必真心與戰。孟地形勢隻王兄最明瞭,莫若隨我回京親自向皇兄講明求援?”

“進京?”周瑤猛擡起頭,“此去炎京少說兩三月路程,小王怎可在此危急時刻拋下我孟地子民,獨自逃離?”

說得冠冕堂皇,賴躲在這地宮裡又好到哪裡去瞭?周璐深知沒可能三言兩語輕易將他勸離,忍著鄙夷由之問道:“那王兄有何打算,如此鏖戰無望,莫說你心急,陪苦的可是全孟地千萬百姓。”

“不瞞六妹,我自有籌措。”周瑤情緒奔湧迫切,卻又遲疑看向周璐身側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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