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迟日(10)

作者:罗浪


如此往來對罵,雙方爭執不下,決定當場拼酒以試“信馬歸”酒力。規則由那小子制訂,每人一盅一輪,每輪飲後上長凳行走以示行動如常。三袋約為七盅,小子斷定,隻七盅之內必見分曉,七輪過後官爺隻要仍能直立,便算己輸。

賭註則由官兵定,輸者包付本席自不用說。疤臉要教這外鄉小子知道本地姬嶺香的厲害,漫天開口道誰輸瞭就送上對方八十八壇姬嶺香,酒上的賭,自然要用酒來“叭叭”打臉。

——及至管臨到此,雙方已比過兩三輪。眼見遲階神智肉身皆尚好,場面又如此衆目睽睽,管臨想想不便此時貿然上前,先混在人群裡,靜觀其變。

那疤臉正飲後行於凳上,因不小心踏在一節末端,此凳當即翹起,幸而他身形雖敦闊,動作還算敏捷,及時調整向前踩穩,才不至於被帶翻。有驚無險下得凳來,疤臉甚是不快:

“比酒便比酒,踩你娘的凳子!”疤臉有些後悔任這小子亂定規則,張牙舞爪引來這麼多人圍觀,“老子酒後別說踩凳,就是取幾個人性命也不在話下。”

“哦?”遲階仰頭飲下此輪,面色如常,眼神卻寒光一束向疤臉刺來,“你酒後殺過人?”

那疤臉頓覺哪裡不對,酒後殺人聽起來似乎並不怎麼清醒威風,況自己又明晃晃穿著官服,因又找補道:“不過是差中禁酒,不然老子酒後更見神威!亂軍陣中長驅直入,單槍匹馬直取上將首級…”邊說邊瞇起眼,陶醉一如自己已信。

“差中禁酒,呵!”遲階撂盅起身,一躍上凳,隻見其微微輕點幾步,倏而旋身前沖,襖揚裳轉,眨眼已調轉身向將將立定在長凳末端。

“小公子好身手。”圍觀有人喝彩。

遲階定在凳上紋絲不動,立眼看那疤臉:“禁酒?這塔坊街上夜夜燈火達旦的那幾傢酒肆勾欄,每晚有多少本當值夜的武官買醉狂歡?前些日晨間城西失火,那鎮寨官值上橫找不到一個清醒來使的,可又是你等同僚?”遲階下凳,“好個差中禁酒!”

疤臉心中略驚,這小子扯七扯八知道得倒不少,幸而今日是下差才來,不然反教他嚷出個把柄。他一口將新一盅悶掉,口中仍不服道:“禁酒令我等雖不違背,但不是我說,本來也不過是官中多慮,男兒大丈夫,區區幾杯酒隻當水飲罷瞭,哪個沒用的還能被它拿住!”

遲階冷笑道:“這我倒與官爺所見略同。能被酒拿住的心性,怕也不是什麼靠得住的心性。官爺是哪種,倒是即刻見分曉。”

“是什麼心性,今日就讓你好好見見。”

疤臉邊說著邊按規上凳,不料此輪出師不利,明明對準凳腿上方結實處踏去,腳卻鬼使神差落在邊緣,整凳翹起踩空,餘腿亦支將不住,原地一個踉蹌。幸而支撐未倒,脫口一句“他媽的”,複又踏去,飄忽忽上得凳來,自我驚覺竟比前幾回更為身姿輕盈,及至走到末端總算安穩跳下,卻又分外慶幸,大喝一聲:“休想拿住老子!”

見他如此勉強,人群中已頗有議論聲。管臨也心中暗忖,連那疤臉都已露醉相,想不到遲階小小年紀竟有如此酒量,此賭看來倒似有勝算。

然堂中遲階本人卻毫不見得意之色,他目光一路追隨疤臉回到桌前,見他腳上拖泥帶水走得跌跌撞撞,臉上突然掠過一絲厭棄和失望,隻聽他隱隱一嘆,指著小二手中那酒袋道:

“你道這‘信馬歸’,是因何出名?”

那疤臉目光有些呆滯,不假思索,粗聲回道:“什麼?”

遲階嚴肅道來:“尋常兵士,縱是平日再訓練有素,真上得戰場殺人見血也難免心智大亂,準性有失。因而那胡人軍隊發明此訓法,不僅不禁酒,倒反其道行之,以最烈之酒先亂其本性,再加以酷烈訓練,鑄其心性紊亂下仍保肢體依所訓本能。今胡兵能豪飲數袋‘信馬歸’後仍有百步穿楊之準,而你等?”目光一個個掃過對面衆兵,“幾盅下肚,一排土板凳尚踩不穩,巡夜當差爛醉如泥,直道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笑話!”

遲階怒拍酒杯於桌上,面色冷峻如結冰霜。遠觀管臨隻覺,這絕不是那個嬉皮笑臉的烤魚少年,竟是他孿生兄弟還更可信些。

那疤臉已暈頭轉向不明其言,隻含糊回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身後的幾個幫陣同伴卻是清醒,一個聞之不忿,出頭頂道:“你這小子到底哪裡冒出來的,怎麼句句替胡子亂吹,長他族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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