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窥梦(73)
作者:拾澍
酒吧裡的音樂戛然終止。信號不良,音響發出一個高音,好像被人拿扳手砸到,開瞭花。紀淵的聲音在噪聲裡聽不大真切:“……不可能隻有梁煙一個吧?”
星子去調試音響,不一會兒,一點聲音也沒瞭。安靜得出奇。有隻貓在門外叫,聽起來像古怪的哽咽。這當兒,音響又發出聲,也是個高音,似乎是先前那一下的回聲,沒盡頭地升高,接著顛簸起來,返回爵士樂調。
“到處是屍體,”許塵伴著女子慵懶的歌唱聲說,“找幾個來鋸開看看。”
次日,紀淵深切體會到什麼叫大膽地假設,小心地求證。他拎包,看許塵鋸開七具屍體的頭骨,吐瞭兩次。許塵喊他搭把手,下一秒他就發現自己的手是搭在瞭血淋淋的人腦上,滑膩的觸感令人抓狂。返程時,他拎三個,許塵拎兩個,另兩個爛瞭,隻好留在屍體旁邊。許塵讓他進傢沖涼、換衣服,他在洗手池,聞著福爾馬林味又吐瞭,被勒令掛一袋生理鹽水。清理好過瞭下午兩點。星子見他們下來,把午飯熱好端上。紀淵終於有機會問:
“你為什麼調查無限?”
許塵反問:“你為什麼幫我?”
誰也不再吭聲,安靜如雞地吃完飯,各要杯飲料喝。銅鈴搖響,進門的先是幾朵花,再是張叔。他穿一身舊而小的西裝,因為抱住花束,用肩膀頂開門,看起來倒像門歪下來,壓在他身上。許塵一驚,去接。張叔擔憂他的手,把花束交給星子。許塵道:
“叔,你提前說一聲,我去你那好瞭。走過來多累,快坐。”
張叔呵呵地笑,痰在嗓子眼裡聳動,讓他聽起來疲乏又衰老。西裝在他身上,怎麼也不適應,坐下時,手腳和身子各忙各的。他嘆瞭一氣,嘆完覺得不好似的,不禁又嘆瞭一口,這下更不滿意,抿上嘴,以防再發出多餘的聲音。星子端上一杯溫水。他擺擺手,沒喝,對許塵說:“她葬在後院桂花下頭。今天按道理是她的葬禮,我替她感謝你來。”
“這麼大的事?我該去看看她的。”
“是我該來看看。”
“這是什麼道理。我上去換身衣服。”
張叔叫道:“回來!”
他幾乎從不厲聲說話,神色愧疚,像個犯錯誤的小孩,垂下頭。許塵並不生氣,坐回去循循地問:“是不是出什麼事瞭,叔?”
“沒,你放心。”
“這身衣服我從沒見你穿過。”
“她送給我的,我們剛認識那會兒。”
“很多年前瞭吧。”
“三十七年。那時候她可喜歡瞭。”
“真沒事嗎,叔?”
“哪有,我就是想來看看瞭。”
說完這句,張叔記起什麼任務,擡起頭看許塵,看紀淵,又看星子。他的眼睛仔細地走瞭好大一圈,從來沒見過這傢酒吧、從來沒見過這些人似的,眼神像新生的嬰兒,帶著某種基因裡的使命,觀察周圍的一切。他觀察時,沒有人出聲,謹慎地看著他。接著他站起來,拍拍膝蓋:
“好瞭。哎,我就是想來看看。走瞭,她等著我呢。”
張叔走出酒吧,路上的看見他,都誤以為後面有人正追趕,躲開讓道。許塵與紀淵碰個眼神,不約而同地一閃念,追出去。張叔已拐入巷道,不見蹤影。兩人邊打電話,邊朝古董店奔。張叔不接。到古董店撩開門簾,裡頭空空如也。後院隻有一棵桂花樹,樹下一堆土,一朵白色的九裡香臥在土上。他們跑回拐子裡。這時候,許塵才突然想起梁煙。九裡香躺在那裡,他應該早點想到的。他們於是跑到梁煙墜樓的地方,聽見一陣汩汩聲。張叔死在地上。
許塵還是決定鋸開他的顱骨。鋸到一半,不知怎麼,他開始幹嘔。紀淵扶著他,他們一起才把腦弄出來。等到把張叔的與另外五個放到一起,許塵的襯衣全濕透瞭。
第二次去火葬場,紀淵陪著他。人還是多。他們一前一後,許塵抱著腳,紀淵抱著頭,把張叔擡進去。火葬場屍臭濃烈,紀淵這次沒吐。八點左右,骨灰盒遞到許塵手上。他抱著盒子,想到下午張叔呵呵的笑聲,對紀淵說:“我看到九裡香瞭。”
紀淵把骨灰盒從他手裡拿過來,說我也看見瞭。許塵就笑,說扯淡,你都沒進後院。紀淵不說話,看見許塵臉頰上有一顆很像是眼淚的東西,頓時不知道說什麼;抱著骨灰盒,所以也不知道做什麼瞭。他勉強地玩笑瞭一路,這時候心裡萬分難受,一句俏皮的也說不出來。大概是不忍心看他傷心的模樣,許塵眼眶雖還紅著,卻沒有掉下淚。他們在一道土坡上並肩坐著,坐到返程的車快沒瞭,才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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