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73)
作者:风途石头
紅藥是難得的清閑的人,她是真清閑,總也無事可做的,日日唱歌譜曲,練舞看書,還有許多閑工夫琢磨吃食,悠哉得不似軍中人。
隻是近日軍糧也有些吃緊,沒甚多的好東西由她揮霍瞭,她開始琢磨起炒黃米來,至今為止一次沒成功過,硬塞給從君嘗。
小公子勉勉強強嚼瞭幾粒,紅藥瞪著眼睛看著他,問:“怎樣?”
這味道自然不消說,小公子抿唇扯出個禮貌的笑來,不出聲,叫紅藥嗔怪地點瞭下額頭。
她不跟這什麼炒黃米糾結瞭,往榻上慵懶地一倚,說:“將軍這幾日可還好,戰事吃緊,沒空折騰你瞭吧?”
從君輕輕點瞭點頭。
休說房事,平日裡也不需他殷勤侍奉瞭,心思全放在戰事上,也並不需他去議事堂奉茶跟隨,想來可能是有些許奉江的原因。但對他的管制也松瞭,除卻早晚伺候更衣盥洗,也不甚在意他白日裡往哪裡去,歸根結底,還是沒閑暇。
紅藥見狀有些放心,說:“你要是不作妖,還能好過一陣子。”
她倚在小窗邊上往樓下看,軍妓們在晾衣服,院中的樹都枯瞭一半瞭,起瞭風,三三倆倆的落下秋葉來。
紅藥看著葉子出瞭會兒神,說:“這仗秋天打不完的話,下瞭初雪,就得收兵。”
她收回目光:“將軍之前放瞭狠話,不大獲全勝,不會善罷甘休。”
紅藥說著微微湊近瞭些,小聲說:“朝廷又派瞭監軍過來,此戰不論勝負,之於展戎,都不是好局勢。若未能得到降狀,就算推瞭邊境,也會落人話柄。”
紅藥擡眼看向從君,重話輕說,輕飄飄地道:“這隊,你要怎麼站?”
小公子的棋,紅藥步步都看著,俯仰由人的奴隸,沒有一步是好走的,紅藥不怕別的,隻怕他前路難走,後路又難逃,展戎絕非常人,惹得不耐瞭,是個直接掀棋盤的主,一個奴隸,玩夠瞭,弄死瞭就弄死瞭,碾死螞蟻一般。
從君看著紅藥,頓瞭片刻,沒回答這個問題,問:“紅姐似乎熟讀兵書?”
紅藥聞言一怔,悠悠地笑瞭起來,說:“你這混小子,不願答就不答,拿我起什麼話頭。”
從君也不心虛,說:“紅姐總說我,卻不提自己的事,你待我這樣好,我卻對你身世一無所知,心中過意不去。”
“我有什麼事好說的呀。”紅藥笑瞭笑,眸光看向從君,說,“且等哪天我走瞭,就跟你說。”
紅藥說著掰著蔥根般白凈的手指數瞭起來,笑著說:“也就小半個年頭瞭。”
她每每說及這個,眼睛都會明亮幾分,嘴角也掛上小女兒般的嬌羞,與平日裡罵著狗將軍的放浪樣子大不相同。這便是心裡有盼頭的模樣,從君看著紅藥的面容,心裡別有一番滋味,又柔軟瞭幾分,問:“紅姐的郎君,是怎樣的人?”
“他呀。”紅藥嘴角噙著一縷笑意,說,“是個六品小官,見我那年,是科考的新秀,剛入官場,在工部做個主事。”
紅藥開瞭話匣子,說:“那日也是官場逢迎,來樂坊取樂,他是被長官帶進來的。他這樣的小官,又沒什麼錢財,姐妹們也就逗弄逗弄,無人搭理他。”
“他就自己一個人坐在最角落裡,不時才拿起面前的小盞輕抿一口。我在坊裡是有名號的,被抓來捏去的灌酒。喝得多瞭,那些大人們也喝得多瞭,胡亂地跳起舞來,各自歡愉發瘋。他還是坐在一邊,訥訥的,也不言語,時而有人搖晃他喝酒,他也就是一笑。我跳舞跳歡騰瞭,摔到瞭他旁邊,看他年紀輕輕,模樣又清俊,起瞭逗弄的心思,朝他身上爬。”
紅藥說著低頭笑瞭下,那笑意嬌羞非常,說:“他嚇壞瞭,臉都漲紅瞭,也不敢動,說我,姑娘,你喝醉瞭。”
“我照他臉上親瞭一口,說,醉瞭怎的?他支支吾吾半天,說瞭一句,醉瞭傷身。”
紅藥說著笑瞭兩聲,道:“在樂坊裡,對我一個煙塵女子說,醉瞭傷身。真是個青嫩的雛兒,誰能不笑他。”
從君認真聽著,紅藥瞥瞭他一眼,道:“我隻是覺得好笑,也沒往心裡去。誰知道第二天,剛到巳末,將將的黃昏,天不見黑,他就上門來瞭,這點還沒到開業的時候呢,這個愣頭青!他銀錢少,誰願意接待他,他就說,自己是落瞭東西,塞給瞭管事嬤嬤點銀錢,到我房前來瞭。”
“這麼點銀錢,連買我喝茶談心的都不夠,我都快將他忘瞭,也不知道他來做什麼。這些剛入官場的小官,什麼齷齪心腸都有。這樂坊雖說是個玩樂地方,卻是消息最通的,姑娘哄得大官喜歡,更是無事不知。有個姐妹就遭瞭哄騙,那人說是平步青雲之後為她贖身,結果她把消息都說瞭,叫那郎君投其所好,果不其然那官人得瞭升遷,過瞭不消一年,就升瞭兩階,你猜怎的?人傢再來也不來,官場應酬時來找樂子,可是一眼都不偏。那傻姑娘當晚就要懸梁,被我們和嬤嬤扯下來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