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46)
作者:风途石头
奉江正與此處將領交談遷營一事,那小將吩咐手下去將兵錄交於監軍,奉江今夜居於此處,並不心急,話罷一轉頭,正對上瞭小公子的視線。
秋夜涼風習習,營帳戰旗颯颯作響,中秋將至,月如銀盤,四處都是流水般的銀光,小公子長身玉立,身後馬車帷幔輕搖,恍惚間他還是那個芝蘭玉樹、占盡風華的宴從君。
待到奉江回過神來,馬車前已空無一人。
他心中一陣空落落的,暗自嘆瞭口氣,心想,他不與他來往,也是自然之事,自己不能再給他惹出禍事來瞭。
雖是這樣想著,心中卻是一度悵然,及至晚上回瞭帳子,發現自己案子上擺著一盒月餅,他心中一動,問手下人:“這是何人送來的?”
此人乃他門客親信,意義不明地看瞭他一眼,答:“回監軍,是大將軍身邊的那個女官。”
紅藥。
奉江的心跳登時快瞭幾分,待下屬退下,他才挪過月餅盒子,這月餅做的頗為精致,奉江有些出神,他輕輕拿起一塊月餅,咬瞭一口,是棗泥餡的,奉江搖頭無奈地笑瞭笑,心說自己也同思春的姑娘一般做起睹物思人的事瞭。卻見盒子底下,露出白色的一角。
奉江伸手將其抽瞭出來,是一張紙條,上面字跡清雅雋麗,轉鋒處卻間而有些棱角,上面隻有兩行字——“秋夕不及玉輪滿,半賞古木半幽明。”
從君一行人抵達瀚城,是次日中午時分,正趕上中秋節。
主營中人數本就不多,防守瀚城,恰到好處,展連英親自在城門處迎接,展連豪遠遠看見他,咧開一個笑臉,在馬屁股抽瞭兩鞭子,先於隊伍沖瞭過來,還不待馬落定腳步,自己翻身跳下。
從君將簾子掀起一角,眼前還飄著展連豪的馬蹄踏下的煙塵,紅藥說:“到瞭,來迎的是展連英。”
從君輕輕地應瞭一聲,放下瞭簾子。
側面的簾子被風吹得飄忽,時而透進一線陽光,照在從君的臉上,他面容十分沉靜,身上透著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幽氣息,疏離無比。
紅藥見他坐得規矩,一動也不動,在心中悠悠嘆瞭口氣,說:“害怕?”
從君不出聲。
“你大傷初愈,他不會對你太過分的,若今夜要你侍奉,你便乖覺些,他是性子冷硬,又不是變態,無故折磨你作甚。”紅藥在他冰涼的手上捏瞭一把,“且放寬心,憋出病來,無人替你受罪。”
她說著湊近從君耳邊:“同監軍事,休教他察覺。”
瀚城之內一片歡騰喜慶,兵士們三五成群,有的拽著牛,有的拉著車,看樣子,是在為今夜的宴席做準備。
展戎不為外事所擾,正於房中看新畫出來的瀚城城防圖,幾乎所有的密道都被排查清楚瞭,窗外軍士的呼喝聲時高時低,間或還有羊叫聲傳來,展戎頭也不擡,問:“監軍有什麼動靜嗎?”
侍奉在側的參軍搖瞭搖頭,說:“仍在邊境線處,盡心安排遷營事務,不過……”
展戎嘴角微彎,促狹道:“他倒是個成大事的,不過什麼?”
“主營人馬昨日路過,趕巧,正與他在一處營盤,好似有人給他送瞭盒月餅,不知是誰。”
不知是誰?全軍之中就紅藥有月餅模子,展戎目光微凝,眼中閃過一絲夾雜著冷意的玩味。
軍妓們方一下馬車就被人帶到房間中歇息沐浴、梳妝打扮去瞭,紅藥的房間也安排好瞭,唯從君孤零零的。
他一男子,用不著梳妝打扮,同為軍妓,更不會有人為他置辦房間,仍是跟在紅藥身邊,紅藥叫人送來熱水,叫從君先去梳洗更衣,小公子面色與那日從監軍帳中出來時一樣,對將軍的畏懼,大體已刻進瞭他的骨血裡。
若紅藥有得選,她倒寧願從君依然在她這裡“寄人籬下”。
過瞭立秋,白天越來越短,剛忙活完安置的事,就已日落西山。
瀚城雖然地處邊疆,十分偏僻,但好歹是一座關城,占地十分遼闊。在屋中,隱約可聞得外面兵士的喧鬧聲與跑馬之音。
中秋節有奔馬追月的習俗,在軍中,更是一大歡娛樂事,紅藥雖然用不著侍奉人,但也總得露面,照料營妓,同軍士飲酒作樂。這次慶功宴大抵是為瞭全軍同樂,並未同禮俗,置席分座,而是在空地炙牛烤羊,旗下分酒,軍中之樂,正是如此。
此時月懸中天,酒至酣時,將士們投壺射箭,圍火奏歌,合著斧鉞激鳴,盡是激昂之音,有些品階的軍士身側都伴著個營妓,飲酒狎戲,熱鬧非凡,紅藥早跟展戎行過禮,此時正在一邊與幾個將士鬥酒鬥得歡,一身紅衣映在火光裡,恍若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