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41)

作者:风途石头


唯有一個叫白梨的與他親近些,是那日袒胸露腹地坐在帳前的石頭上,遠遠朝他笑過的女子。

今晨,掖城的糧車趕到,紅棗和面粉都拉瞭好幾車過來,火長在與交糧方清點,互交票據,大頭兵們把一筐筐的紅棗都卸瞭下來,盡數堆在軍妓營前的空地上,得著空,火長看瞭帳前的紅藥一眼,朝小兵揚瞭揚下巴,那邊會意,挑瞭兩筐好的送瞭過來。

紅藥挑瞭下下巴,讓他隨意放下,她倚在帳門前的木樁上,懶洋洋地支起身子,素手抄起一顆紅棗,這紅棗幾乎有她手掌的一半大小,紅藥在手心裡蹭掉瞭灰,棗皮晶瑩透澤,在陽光下紅光閃閃,果肉豐盈。她拋給從君,說:“今年棗子長勢好。這邊兒別的沒有,專這東西有收成。”

“這是何故?”從君接住棗子,看著營前問道。

不叫司倉和火軍拿走,怎都拉到這兒來瞭?

“自然是叫軍妓們做棗泥月餅。”紅藥說,“中秋是個大節日,將士們不能回傢團圓,可不能把這個落下。”

她說著瞥瞭從君一眼,笑著打趣道:“你瞧著他專制嚴苛,人傢可會拉攏人心著呢!”

她說著轉頭朝帳中走,彎腰把紅棗筐拖進來,從君起身要幫她弄另一個,手背上挨瞭一巴掌:“你姐姐我結實著呢,少來管閑事。”

小公子似笑非笑地撇瞭下嘴巴。

他隨著紅藥走進屋裡,突然接瞭她上一句話的話頭,出神地說:“不知前線戰事如何瞭。”

紅藥也就逞逞嘴上能耐,她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兒傢,把這滿滿的兩筐紅棗挪進來,已是折騰得香汗淋漓,聞聽此言氣喘籲籲地擡眼看他,說:“你管它如何!那狗東西把你折騰成這樣,你還惦記他死活?”

這許久時間從君早已習慣瞭紅藥對展戎各種口無遮攔的稱呼,將軍在營中時她都不背人,將軍不在,她更是肆無忌憚瞭,奇怪的是旁人聽瞭也不甚意外,似乎習以為常瞭,總不至於有人因這個去嚼舌根。

紅藥說著直起身子來,抹瞭一把額上香汗,扭頭看到桌下的酒壇,才隱約明白瞭些什麼。

那是一壇桂花酒,奉江臨行時差人送來的。

這壇酒酒壇精致,上有刻字,乃京中很有名的一傢酒坊所出,中秋節賞桂飲酒,乃是歷來佳趣,想來是那監軍一路帶著,以備中秋思鄉之用。

此次展戎突然出征,奉江知自己中秋時大抵不能歸來,臨行時差人送予紅藥帳中,其中深意,未可細究。

七尺披甲男兒,竟有如此柔思。紅藥暗自揣摩著從君心事,不知他對那監軍有幾分在意,想著,搖瞭搖頭,不由失笑,在心中無奈嘆道:“你們還真怕展戎生活無趣。”

瀚城前線,自展連英攻城,瀚城守軍一再以守為攻,極少正面交鋒,此處乃通關重地,乃是真正打開戎境的第一道關口,可謂兵傢必爭之地,本就把手森嚴,銅墻鐵壁,自交戰始,又一再加固,可謂插翅難飛。

展連英乃是展戎部下一員猛將,連他都久攻不下,可知其難度艱辛。

大軍攻到瀚城城下,守軍隻出戰兩次,每每不待戰鼓三擂,少戰便歸。普通兵士可能不知緣故,展連英身經百戰,怎能不知其中蹊蹺?

第一戰探敵軍人數,第二戰探敵軍戰術,這明顯是在等援軍,彼時大軍來援,魏軍先行軍隊已攻占七座城池,分別留有守軍,兵力分散,這時戎兵大舉來攻,數處城池之間又有許多魏軍不知道的聯系,怕是要吃啞巴虧,因此這一戰,魏軍要打的是速戰速決,而戎人要拖延,展連英一步錯便是延誤戰機,他之前已失一盤,展戎歷來獎罰分明,這一戰至關緊要,縱是萬死,也不得有誤。

可瀚城難攻的程度,超乎他的預想。

此城城墻高數尺,易守難攻,墻上土泥十分厚重,不知抹瞭多少層,車弩不能穿;女墻上挑出芘籬戰格兼佈幔以防矢石,墻頭十二時辰均設弓箭手,每時辰一輪班,兵士精力充沛;城樓另備石灰無數,前日展連英試圖強攻,就吃瞭這個虧,許多兵士爬至墻頭,因迷眼而重重跌落,摔殘十數人,更有失明者數;戎人城門不及魏城高大,鑿數孔,設連弩長矛,近攻不得。

戰事分外膠著。

展戎到戰營,左先鋒展連英解戰甲,出轅門三裡,以蹈舞禮迎,跪於馬下請罪,展戎親自下馬將人扶起,於軍前朗聲道:“勝敗乃兵傢常事,左先鋒乃前軍統帥,勞苦功高,一時失誤,不足為患,不必過度自責,待到瀚城一戰,再見分曉,有功則功過相抵,有罪則數罪並罰,以正軍容,慰我魏軍之英靈,可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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