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38)

作者:风途石头


假山那邊傳來下人行禮的聲音,從君一頓,擡頭看去,宴從巒闊步走瞭過來,一身禁軍的金甲還沒卸,踏入這清幽園中顯得有些威風逼人,小丫鬟不敢直視,低頭行禮,款款地退下瞭。

從君把筆撂下,喚瞭一聲:“阿哥。”

宴從巒手裡拎著一個細麻繩紮著的黃紙包,是西市的一傢糕點鋪子的,這傢店在永平紅火瞭很多年,每日未開門時就有一群人去排隊,想來是宴從巒交班時路過,叫人包瞭些。

果不其然,從君一摸紙包,糕點還是熱乎的,看來是新出爐的一批,難怪宴從巒還未卸甲就到瞭這邊來瞭。

“先到你屋中,屋裡沒人,小丫鬟倚著冰鑒偷懶,叫你慣壞瞭。”宴從巒淡淡道。

“暑熱,隨她去吧。”宴從君說,他拿起一塊糕點咬瞭一口,細嚼慢咽地吃完瞭,才道,“許久未吃,還是小時候的味道,沒有變。”

“阿哥吃嗎?”他又說。

宴從巒看著他,笑瞭,他兄弟二人,宴從巒性情隨父親居多,常是不茍言笑的模樣,自宴從君被軟禁在府中,兄弟二人自不如之前親密,關系冷淡瞭許多,宴從巒笑得更少瞭,縱是說起話,各懷心事,也大多沒個善終。

“你從小便愛吃這些東西,甜得膩口,有一次非要喂給我,我嫌齁,吐掉瞭,你哭瞭快半個時辰,後來我答應帶你去放風箏,又裝作很喜歡地吃掉瞭一整塊,你才停瞭聲,窩在娘臂彎裡,眨著淚汪汪的眼睛偷看我。”宴從巒平淡道,“你還記得嗎?”

宴從君搖瞭搖頭:“我丟人的事,自然是阿哥記著。”

“你我一母同胞,口味竟天差地別,那次我為瞭哄你,吃瞭一塊不喜歡的糕點,直到夜裡,還覺得嘴裡胃裡都難受,現在想起,心裡仍覺得難過。”宴從巒看向宴從君,“所幸你長大瞭。”

宴從君輕輕把手中的糕點放下,看著黃油紙上擺著的各味點心,說:“阿哥始終都記得我口味。”

“父親忙於政事,是不把我放在心上的,隻有阿哥記得。”

兄弟二人沉默半晌,宴從君擡起頭來,看向宴從巒,問,“若我現在再哭,阿哥還願順我心意嗎?”

小公子一雙眼睛亮得如泉眼一般,明明是與方才一般無二的神情,宴從巒卻仿佛又看到瞭當年那個坐在母親懷裡,淚眼汪汪地看著他的稚童,宴從巒看著宴從君的眼睛,眉頭微鎖,說:“你已不是小孩子瞭。”

他說著站起身來,宴從君也站起身來,說:“可阿哥始終是我阿哥。”

“所以我會把你喜歡的糕點都擺在你面前,而不是與你同吃。”

宴從巒話罷轉身,宴從君邁出一步,對宴從巒的背影說:“娘說父親許久未同她一起吃飯瞭。”

這句話深意太多,宴從巒腳步一頓,偏過頭來,表情一派冷淡,聲音低沉瞭些,說:“你隻管在這宅院中養你的雅趣便是,府外的事不需你管。”

宴從君隻是看著他,如同每一次他離開時一樣,小公子都是挺直地立著,沉默地看著他越走越遠,宴從巒知道。

他語氣不由得柔和瞭幾分,說:“待到日後,我帶你去江南。”

而小公子沒有言語,依然沉默地看著阿哥決絕的背影,直到他走出視線。

眼前一片模糊,小公子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場景,看著自己同阿哥說話,看著自己久久直立的身影。這是今夏的事,是阿哥最後一次來看他,而他口中的日後化在瞭血水裡,用死亡來爽瞭約,再也不能帶他去江南瞭。

為什麼自己能看到這些?從君腦中一片混沌,茫然地擡起手,打量自己,忽而他又出現在那石桌前面,四處轉頭去看,方才的自己已經消失瞭。

是幻覺嗎?

從君心頭十分不解,卻又見一個人從白霧中走瞭過來,仍是上一幕的那身裝扮,是宴從巒。

“阿哥?”從君遲疑地喚道。

宴從巒坐到他對面,隻沉靜地看著他,他五官硬朗,面容英俊,一母同胞,他五官與從君有幾分相似,隻是神情與從君截然不同,眉眼間神色頗為冷漠倨傲,仔細說來,竟與展戎有幾分相似。

從君想要伸手碰碰阿哥,卻擔心這霧中的幻象一碰便碎,正踟躕時,宴從巒卻伸手輕輕摸瞭摸他的臉,這是在從前也未曾有過的事,從君微微睜大雙眼,小心翼翼的用臉頰輕輕蹭瞭蹭哥哥的手,好似十分貪戀這溫暖,怕碰碎瞭,宴從巒深深地看著他,突然開口,問:“你恨父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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