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184)
作者:风途石头
從君終於記起先帝為何不喜北安王瞭,他身子裡流著胡莽的血,喜歡用畜生作踐人,以此取樂。
那馬打著響鼻,孽根足有成人小臂粗壯,此時正躁動不安地踏著蹄子,胯下的東西晃來晃去。
從君聽到馬蹄聲便是全身戰栗發冷。幾乎要蜷在將軍腿上,卻唯恐失態,盡可能端正地跪伏著。
美麗哀憐而又馴順,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不該看他,卻又舍不得移開目光。
將軍挪開腳,佈料從小公子的手指尖掙脫開。從君瞪大雙目,如至冰窟,忍不住發出瞭一聲輕嗚。
“罷瞭,這不中用的東西怕是消受不瞭王爺的愛駒,昏死過去,反倒掃興。”展戎道。
王爺這話不過是試探,也知曉展戎未必舍得,聽他果真拒絕,還是略有遺憾,笑道:“展將軍對愛寵真是憐惜。”
“向來嬌慣,越寵越不頂用。”展戎漠然道,對手下人說,“拖下去,丟人現眼。”
兩位隨從將癱軟在地的小公子架瞭起來。
“本王聽聞如今正是瀚城攻守膠著之時……”
“王爺消息靈通,可瀚城勝負,卻不在瀚城守軍……”
“哦?二郎,你可莫跟老夫打啞謎。”
“在展連英。”
二人聲音越來越遠,去往書房密談瞭。
從君渾渾噩噩,不知多久,將軍才回到瞭馬車上。他面容冷漠,不曾多看從君一眼,馬車寬敞,小公子跪在將軍腳邊,臉色慘白,嘴唇全無血色,近乎虛脫。
他被嚇壞瞭。自從淪落為奴,從君就知自己會遭遇什麼,知道自己的命運已徹底落入他人手中,兩年以來忍辱負重,他本以為已跌到瞭底,今日才得知奴隸這兩個字到底意味著什麼,隻要展戎一翻手掌,他便還能落入何等境地之中。
馬車顛簸著回行,從君神志恍惚,跪著一動不敢動。展戎垂眸掃視他,冷漠道:“怕什麼,怕本將把你送人,見不到你那好監軍瞭嗎?”
從君嘴唇動瞭動,幹啞地說:“從君拜將軍靴下,是展傢奴。”
展戎嘲諷一笑。
第116章 失寵
驚嚇過度,從北安王府回來,從君就病倒瞭。
酷熱的天氣,他發起瞭高燒,整整一天一夜都沒有退下,將軍忙於軍事,怎會有空看顧他,若在往日,還有紅藥能照顧他幾分,現下隻有一個照顧亂戍城兵士們的老婦人,無人榻前伺候,小公子喝口水都艱難。
他昏睡中意識不清,臉色蒼白,嘴唇缺水幹裂,滿頭都是豆大的汗珠,不安分搖著頭。
這是哪裡,相府?可院子的角落那建築像是紅藥的小樓,紅姐的小樓怎會在相府中?從君有些茫然。
眼前一片迷霧。
“阿哥?”從君喚瞭一聲,無人回應,回音飄蕩著。他走得近瞭,那小樓當真是紅藥的,他又叫:“紅姐?阿姐?”
也無人應。
小公子心頭一片茫然,眼前全都是迷霧,撥不開看不盡。恍惚迷霧中閃過鎧甲的金光,好像是阿哥走過,從君又在旁處看到一抹紅。他循著動靜東走兩步西走兩步,茫然無措。
“阿哥,等等我。”他跟著鎧甲閃過的一縷光,但阿哥卻不理他,他能聽到阿哥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圍過來,叫他回去。
從君不願意回去,昏迷之中手足蹬蹭,忽的一下又到瞭自己的床前,照舊滿屋子都是迷霧,猛一擡眼,見紅藥坐在自己床邊,就如以往一樣看著他。
從君鼻頭一酸,紅藥笑著看著他,說:“小公子,回去吧,該回去瞭。”
一行清淚從他眼角流下,小公子攥住紅藥的手,啞聲說:“阿姐,我不想回去瞭,你帶我走吧。”
紅藥走瞭之後,他心頭的那根向著生的弦就要斷瞭。他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任一根稻草都能壓倒他,他撐不住瞭。
他什麼都沒有瞭,倘若監軍再出事,他就再無一絲向生的理由。他好怕啊,如今他好怕啊,他好怕要在這世上再承受一次這樣的痛苦,那樣的絕望僅是設想就要壓垮他。
事到如今若是監軍再出事,要他怎麼去承受呢?老天為何如此待他?
紅藥不忍地看著他,撫摸掉小公子的淚痕,說:“你得回去,你必須要回去,聽阿姐的話,就要結束瞭,你要挺住。你不回去,誰去江南為你阿哥折花?為瞭我們,你要好好活著。”
從君一眨眼,又落下一大顆淚,滿面絕望。
幻影裡的紅藥的手沒有任何溫度,小公子甚至不知自己是否握著什麼,他頭一回任性起來,不說話,也不肯松手。他這一生僅在夢裡任性過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