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168)

作者:风途石头


從君的目光定在梳妝臺上,心中恍然。他坐在梳妝臺前,腦中閃過紅藥昔日的音容笑貌,心中又是一痛。他學著紅藥的樣子往下面一摸,摩挲兩下,果然摸到一個搭扣,他一撥,落下個小抽屜。

這是從前紅藥藏她的郎君的書信的地方,從君伸手進去,果然摸到一封信。

小公子收回手,雙眸震顫,信封上四個大字——“吾弟親啓”。

是紅藥的遺書。

第104章 遺書

吾弟親啓:

爾閱此信時,吾必已身置黃泉。

一年以來,你我姐弟二人情誼甚深,而今我離去,有些事要與你言說。恐將軍發現,遂將信藏於此處,阿弟聰慧,必能尋得。

你我二人坦誠相見,你常說我不同你說自己的身傢故事,自有我的緣由。自我淪落風塵,便改名為紅藥,你也一直這樣喚我。

我本名為林芍兒,乃是京中四品大員之女,我父乃兵部右侍郎林適,言至於此,不必多述。我唯恐你心中歉疚,不知如何與我相見,才隱瞞不說。今日離去,萬事皆空,此皆乃前身之事,不必相瞞。我知你心思深,但萬莫心生切切,累阿姐身至地府,仍為你掛心。

我父冤屈,皆乃爾父宴明堂一手操縱,與你無瓜葛,我是知曉的,也知曉你是個傻的,仍要把這事往自己身上攬。你若這樣,阿姐在地府,也要打自己嘴巴,後悔將此事告知於你。倘若當時你不曾從中幹涉,必不至與傢中決斷,又遭天子猜疑。若無此事,天子也未必會遷怒於你,將你貶到此處,仔細說來,該是我傢拖累瞭你受苦才是。

吾在閨中曾聽聞傢父念及展老將軍,似是青年時曾有故交,詳情不知。展戎如此縱我,亦必有此緣故。

我這一去,必遭閑人非議,他人口舌,我向來不在乎,隻要你知曉,我斷不是為那男人而死的,旁人笑我,我不計較,獨你不可視我如此淺薄。這世間種種,我看在眼中,已是厭煩透頂,瞭無掛牽。心中孤寂,尋不得一人相知,仿若萬山之中黑雲壓頂,我似朵飛蒲,飄飄搖搖落不到底。眼裡瞧見的,盡是醃臢,這不是女子當留的塵世,兀那髒瞭幾分。

那人棄我,我不怨他,心境落入此等,卻必然有他一份。但出將軍府,我已看清自己前路,小公子,你必也可料到的。自穿上這紅衣裳,我就陷進瞭泥潭裡,清清池水,亦濯不盡我一身泥污。這世間我已不願再活,時至此時,也唯有斷在此時,能為自己留得最後一點幹凈。

我對這世上毫無留戀,唯獨對你放心不下,隻願你好。再有一點掛牽,便是將軍。隻可惜你二人註定相悖,定有一個人好不得。我在泉下替你們念著,若能取個中和,自是極好。展戎是個好將軍,孽卻也在這三個字上,他有他的業果,我再說不得瞭。

你說“平生無所念,最夢是江南”,那便好好活著,去看看江南的風光。阿姐不曾看過的風景,你都替阿姐好好瞧一瞧。阿姐貪嘴,這世上未曾吃過的千萬種美食,你也都替阿姐嘗一嘗。你要好好的,唯有你好,阿姐才走得安心。你說要為你那阿哥折一枝花,若有機會,也為阿姐折一枝吧。

我心安寧,離去從容,莫傷莫念,莫傷莫念。

林芍兒絕筆

天公緣何遺此淚,花去難留,花去難留,昨夜南風回小樓

檀窗不知人輕寐,斜陽悠悠,斜陽悠悠,雨落衣裳似故秋

小公子醒來時,夕陽西下,他不知何時伏案睡去,手中還捏著紅藥的一紙遺書。塌旁的格子窗被風吹得輕輕搖晃著,外頭不知何時下起瞭毛毛細雨,窗臺和榻裡側都隱約有幾分濕意。

小公子許是被這涼意激醒的,看著屋中熟悉而籠在昏暗中的佈置,一時有點恍惚。

胳膊已是壓麻瞭,他茫茫然看著眼前,不知今夕是何年。

窗子還在輕輕晃著,裹著雨的風堪稱柔和,卻因穿堂而過有瞭些力道,將桌上幾張紙吹瞭下去,屋中紅紗帳也輕輕搖晃著,

方才半夢半醒之間,好似幻覺一般,又好似他想起瞭記憶深處曾經模糊間看到的場景。他看到自己伏案小憩,朦朧中半透明一般的紅藥站在塌邊,身子前傾去合上窗子,風停瞭,而後紅藥在他身上蓋上瞭一層毯子,靜靜地坐在他對面。屋中靜瞭,暖瞭,雨聲在窗外。

而後從君醒瞭,窗戶開著,風還在吹,雨還在下,天色已昏沉成藍色,沒有人叫醒他,免得他回去太晚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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