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151)
作者:风途石头
展戎對他視如不見,並不出言,其餘侍女丫鬟更是如此。不好奇主子的事是當奴隸的本分和眼色,能在將軍身邊伺候的哪個不是人精。
將軍氣定神閑地吃過早膳,小公子頭頂有如萬山之重,身心盡數籠在將軍的威壓之中。
將軍飯罷,對小公子道:“今日豔陽高照,風光大好,本將帶你在府中遊玩一番,如何?”
踏青那日將軍獵得的小鹿被射中瞭後腿,因它長相實在是喜人,便為它敷上瞭草藥,養在瞭府中。
關它的籠子就放在連接前府與後宅的中庭之中,這院子位於中軸線上,籠子雖放在角落,但也是人人看見都能遠遠瞧上一眼。這小鹿皮毛柔順華麗,雙角精致,一雙眼睛極為明亮,將軍喜歡它,便是喜歡這雙眼睛,因此才沒屠宰,養瞭下來。這幾日,由專門的侍女負責照料。
那小鹿中的箭傷不深,加之年齡幼小,恢複得非常快,今早侍女來給它喂食時,它便跑瞭出去,鉆進府裡的林中不見瞭,展連豪差瞭兵士去找,現在還沒找到。
“這籠子還是幾年前北安王說要送本將一頭熊,本將差人打造的。烏木所制,材質極佳,樣式也漂亮。隻可惜那頭熊還沒送到,在半路上就撕開籠子跑瞭。本將這籠子閑瞭幾年沒有用處,甚是可惜。好不容易抓到頭小鹿,今晨也叫它溜瞭。”
說著話,已走到中庭,遠遠從景觀後可見那籠子的半貌。將軍看向從君,問:“你說,可是本將監管不嚴,才縱容他們至此?”
從君嘴唇微動,最終沒能答話。將軍似乎本也不指望他回答,仍是朝前走著,話頭一轉,又道:“昔年宴相權傾天下,便是本將見瞭他,也不得不退讓三分。”
從君聽將軍提起父親,又是心頭一緊,後腦一片麻木。他捏緊瞭手心,不敢讓自己情緒外放。
說著話,已行到瞭籠子前頭。將軍所言果然不假,這籠子做工整齊,材質不俗,高度比從君還要高出近半個身位,寬有成年男子兩臂長,籠柱之間空隙大約三寸,紅漆在日頭下還泛著光,籠門微敞,不見那小鹿的蹤影,籠子裡也收拾得幹幹凈凈,看不出曾住過動物。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倘若將鳳閣坐穩瞭,手中豈不是半壁江山,一世榮華。”
將軍從懷中拿出那塊幾日前曾賞給從君的玉佩,小公子瞳孔頓時一縮。將軍堪稱溫柔地親手把這玉佩為小公子佩在腰間,眸色一深,口中道:“可惜,你的父兄同你一般,學不會知足。”
身後士兵上前,拉開瞭微敞的籠門。
春末夏初,但處晌午之時,日頭已是開始有瞭毒辣的苗頭,何況西北風沙之地。此地氣候奇特,溫差巨大,白日溫和,入瞭夜,寒氣又逼上來瞭。
這一關,就是一天一夜。
第94章 命犯孤星
將軍將從君關在籠子裡便兀自離去,沒有吩咐,下人不敢送飯送水。這一天一夜過去,從君是粒米未進、滴水未飲,白日遭瞭毫無遮掩的暴曬,入夜又是寒氣入體,到瞭今晨,臉色白得如紙一般。
當天下午奉江才得知這件事,他猛地一拍扶手站起身,拳頭緊攥至小臂顫抖不已,但卻隻得隱忍下來。將軍雖未派人看守,奉江卻是不敢貿然前往,他現在勢力還不足以與將軍抗衡,隻怕雪上加霜。
誰知將軍竟果真心狠至此,今日仍是不聞不問。破曉時下霜,小公子是活生生凍醒的,做早活的侍女從中庭路過,見小公子蜷縮著躺在籠子裡,伸著一隻素白的手在紅漆的籠柱上沾露水,整個人單薄蒼白得像是紙人一般。
從君將指尖的露水抹在唇上,虛弱無力地挑起眼簾。那侍女如遭雷擊般定在原地,一時之間腦子裡隻有從君這麼一道影。
小公子是那樣虛弱病態,脆弱堪折,好似白綾子纏到瞭頸子上的人,行將就木,慘淡蒼白。可他模樣又是如此美,美得觸目驚心。
旁邊人見她腳步定住,趕忙扯瞭她一把,小聲說:“快走!別亂看!”
受將軍責罰的禁臠,豈是能容她們多看一眼的嗎?那侍女被同伴拽著倉皇走瞭幾步,猶是扭頭震撼地看著從君。
正午時,不知得瞭誰的令,一個兵士來為小公子送瞭杯水,接著,就再無動靜瞭。偏生從君這一生命數極差,待到入瞭夜,春雷滾滾,西北之地的第一場暴雨,來得如此不是時候。
本來夜裡的寒氣就足夠從君吃上一壺瞭,果真屋漏偏逢連夜雨。第一聲雷聲響起,奉江就再也坐不住瞭。他知曉展戎是為瞭管教從君,也是側著打擊自己,未必當真想讓小公子有個好歹,可這個時候又叫他怎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