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105)
作者:风途石头
小公子的眸子空蕩蕩地望著漆黑的梁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直到最後一點纏綿的氣息散去他才回過神來,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收回軟綿綿的手臂,安慰孩子一樣輕柔地撫摸奉江的後背。
男人把頭埋在他的肩膀,叫人感覺他像是隻受瞭傷的脆弱猛獸。
世事弄人,過得去的過不去的,被洪流卷著,一股腦地湧瞭過來,他和小公子就已在此處瞭。奉江每每一去思考,就感到有如身處幻境之中,方才的水乳交融在這時冷卻下來,他隻是稍微不經意地想到那次錯過,好不容易散掉的鬱結之氣便一下堵塞在他的胸口。
是命數,是孽緣。
熱氣散盡瞭,沒有人說話。一團棉花哽在奉江的喉嚨口,叫他吞不上咽不下,隻把頭更往從君的肩頸埋瞭埋。
……
“冷嗎?”他沙啞地問。
……
“嗯。”從君輕輕地應瞭一聲。
……
“小睡一會兒吧,天明之前回去。”
……
“嗯。”從君幾乎不出聲地應瞭一聲。
屋中一陣沉默。
那一雙水亮的眼在夜裡眨瞭眨,緊緊地閉上瞭。小公子手往上挪,摟住瞭奉江的頭。
孤鴻掠影水無聲,人世苦楚,盡在不言中。
第66章 上元安康
將軍雖然不在府中,從君與監軍相處,也並不是那麼隨心所欲。奉江身處要職,雖稱不上監視,但身側是總有人在註意著他的動靜。從君乃是奴身,更是全無自由,休說妓子奴仆,將軍府中的侍女也並不是就可隨意出府的。
好在從君身份特殊,又有紅藥那處能拿來當幌子,每隔三五天,也總能找到機會與奉江小聚。
頭兩日是心切,冷靜下來,自然是不能那麼肆意妄為,因此隻是短暫見過,相伴少許,便各自分開。聚少離多,雖是相隔不遠,但常通書信,並不署名。
從君冒不得風險,看後即毀,奉江舍不得,一一收好瞭。
就這樣見瞭不過三面,就到瞭正月十五上元節。一大早府中就是熱熱鬧鬧,各門各院都掛起瞭燈籠。
門簷處的大燈籠都是士兵動手,其餘各院都是由侍女們紛紛掛好,女子們無聊時就用這個打發時間,紅藥不隻給自己糊好瞭燈籠,還給從君做瞭兩個小的。
“我手藝笨,你莫嫌棄,篾條劃手,我懶得精細擺弄。”紅藥把兩隻蹴球大的燈籠遞給從君,“你瞧,碧兒她們還做瞭兔子燈,小丫頭頗有意趣,姐姐我老嘍。”
紅藥雖是如此說,這小燈籠依然做得極精細,篾條沒有一根是歪掉的,從君接過燈籠,道:“紅姐還年輕著呢。”
紅藥笑瞭笑,說:“就你嘴甜。”
她慵懶地往後一倚,半調笑半感嘆地說:“若是情郎在身旁,哪個姑娘需得自己做燈籠嘛。”
外面丫頭們的聲音熱熱鬧鬧,攀著梯子掛燈籠,扶著梯子的小姐妹嚇唬人,惹得笑鬧一片。
從君收回目光,紅藥笑盈盈地看著他,說:“你晚上可要去逛花燈會嗎?別看掖州城地處邊塞,上元節也是熱鬧得很,異域人多,別有一番風味。”
上元節仍在假中,且夜裡不宵禁,除卻元日,數這日最熱鬧。隻要主子應允,侍女們也可出府玩耍,將軍對這方面的管制從來稱不上嚴苛,除卻當值的,子時前歸府便可。
從君看向紅藥,紅藥與他對視,無奈地笑瞭一笑,說:“姐姐我成瞭你的幌子瞭,將軍回來問責,你莫把我供出去便是。”
花燈節熱鬧非凡,也是人多眼雜,自然不能大喇喇地與監軍同遊。這好日子若不能相聚,也實在可惜。從君無甚想法,但女子在這方面,總是點子足夠多的。
日頭西沉,燈火滿天。
滿大街掛滿瞭燈籠,攤販叫賣,兒童嬉鬧,十分熱鬧。
奉江身穿一身玄色便服,戴著一頂蓑帽,帽簷寬闊,不湊近,看不清面容,掖州城人員混雜,異域人士居多,不會引起嫌疑。他拉著小公子的手,二人在人群中閑逛。
早在約定的地點見到從君時,奉江也是愣怔瞭片刻,小公子身穿一身裙裝,外披著一件紅色兜帽大氅,頭戴一頂寬簷帽,面紗從帽簷垂落,遮遮掩掩的,隱約露出一點下巴尖。
縱是與奉江光明正大遊街玩樂,也無人能認得出來他。
這幅打扮,實在是讓奉江感到出乎意料,仔細想來,卻也不吃驚瞭,除卻需得小心謹慎,小公子更是許久沒能在街上光明正大地走一走瞭。為瞭這短暫的來之不易的自由,這身僞裝實在稱不上什麼大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