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行(101)
作者:风途石头
可回去時,庭院空空如許,隻剩下瞭玉橋上濕漉漉的水痕。
那一向不動聲色的監軍,聞聽此言驟然張大雙目。小公子偏頭看向奉江,沉默不語。
如若早有相遇,是不是一切都會大不相同?
怎奈天公弄人,事到如今,也都不得而知瞭。
第63章 情難自抑
永平逢佳節盛景時,往往燈如白晝。
是夜散宴,奉江交班,出宮門之際,永平的街道上仍是繁華茂盛,小販如雲。他有心事,又見瞭這繁華盛景,不免流連,在集市上帶瞭些糕點玩偶,欲送給同宗的子輩。拐過煙花小販的攤位,就見一人立於牌樓之前,手裡拎著個兔子燈。
宴從君脫去官服,便是個十六歲少年的模樣。奉江猶疑心自己看錯瞭,小公子按理說該還在太子身側才是,縱是散瞭宴,也不該這許早便歸傢,又怎會換瞭衣衫來這市井喧鬧處?
正在猶疑,便見一英武男子旁邊暗處走瞭出來,手中拎著一包糕點,那人也換瞭便服,奉江認得,正是宴從巒。
奉江便知這果真是小公子瞭。
宴從君見阿哥出來,便迎瞭過去,道:“阿哥非把我拉出來就是為瞭這個?我已過束發之年,旁人見我還拿兔子燈,該笑我瞭。”
宴從巒面色無波,在小公子後腦帶瞭一把,與他同行,平聲說:“何人笑你作甚?本就是個孩子。”
說著將熱乎糕點也塞到小公子懷中,二人轉瞬淹沒在人群中。
奉江一直站在原地,直到身著便服的小公子的身影消失在燈海裡,他仍久久凝視那個方向。許久以來,這是奉江覺得自己距離小公子最近的一次。
那是舊歷二十二年,天子大宴群臣,宴從君跟在太子身側步行上殿,群臣皆跟隨在後,就連位極人臣的宴明堂也需得落後太子一個身位。那宴飲大殿金碧輝煌,是他們這些侍衛想也不敢想的尊貴之所,那日小公子衣著難得豔麗,身著一身明黃色錦袍,煙火燈籠下,矜貴得如金如玉。
奉江選入殿前儀仗隊,看著小公子目不斜視地隨著太子踏上金階,他二人之間相隔,足有天河之遠。
從前之事,一點一滴,奉江全無一絲遺忘。卻全然不知,冥冥之中自己曾與這小公子錯過,又不知有過多少回。今日他二人立於北山之巔,風雪颯然,小公子一身寡淡,看著遠處山巒,曾經一人之下的嬌貴人物,用近乎囈語的縹緲聲音問瞭一句:“奉江,如今的宰相是誰啊。”
奉江看著小公子一步一步走上金階時,從未想過會從他的嘴裡聽到這個問題。
他一向是個自斂隱忍的人,沒有忍不得的苦,壓不住的情緒。而得知小公子曾與他擦肩而過之時,這種窒悶就突然好像一塊大石壓在他心頭上,任他怎麼努力,都搬動不起來瞭。
倘若那日他再等一刻鐘,會不會如今這一切截然不同?
他萬般的想不通,就這樣要鉆進牛角尖瞭。
從君吃過晚上的藥,便道自己今夜住在紅藥房中,侍女並無阻攔,親自挑燈將他送去瞭。進瞭屋,紅藥正在燈下寫信,見他進來,嚇瞭一跳,打趣道:“怎著,嫌將軍府中炭火太暖,來我房中避涼來瞭?”
小公子由她打趣,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紅藥寫信。紅藥卻是害羞瞭似的,不願當他面寫下去,收瞭信紙,素手往梳妝臺下摸瞭一把,下面咔噠一聲,張開一個小抽屜,紅藥把信紙放瞭進去,往上一推,暗箱給按瞭回去,任誰也看不出這梳妝臺下面竟還有如此玄機。
紅藥見小公子面露幾分驚訝,笑瞭笑,說:“姐姐我自己改裝的,可還有幾分能耐吧?”
坦然的面色卻露些有些羞赧,仍是大方地笑道:“讓人看去,總不好的。”
那面色浮著一抹紅暈,豔麗異常。從君見她模樣,心頭總是能溫暖幾分,二人吃著茶點,從君面色有些沉鬱的模樣,經紅藥問,才將太子落水那日之事與紅藥講瞭。紅藥聞言亦是面露驚訝,旋即搖頭笑瞭笑,道:“天意弄人啊。”
不知不覺,便是月上中天,梆子聲都敲過好幾輪。紅藥打瞭個呵欠,為自己卸下殘妝,道:“你若今夜住下,我便在外室給你鋪上被褥瞭。”
小公子兀自出著神,不知在想些什麼,待紅藥擦幹凈手臉,才突然冒出來一句:“我得去找他。”
紅藥半是驚愕地看著他。
奉江大半夜沒能合眼,今夜月色昏沉,屋中也一片漆黑,他盯著幕頂,思緒淩亂紛擾。如今情狀,再怎樣想下去,也暫是無解。一想到小公子如今處境,又想到他還要落於將軍手中,就心如刀割。再思及昔年錯過之事,更是心頭鬱悶,全然無解。原來磊落男子一旦陷入情網,也與愛思事的女兒傢別無兩樣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