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並未中蠱。”

柳星聞猛地擡頭，就見他坐到床畔，探過身輕輕擁著自己。“即便你神思迷亂，我卻是清醒的。你覺得我是一時沖動也好，不諳世事輕易動心也罷，無論你認與不認，我說過的話，永遠作數。”

清風拂過，窗外簷下的蟈蟈放肆地叫著，本該擾人心煩的聲響如今卻幾乎掩蓋不住歡騰的心跳，柳星聞擡手，又輕輕放下。“自然是認的。”

——何必求天上的月亮？你就是我的明月。

——那也無需借青崖花之名。君子之諾，守信不改。

殷乘風回來用過晚飯，又匆匆出去。

兩人雖有些奇怪，卻並未多問，隻提瞭一句明日天亮便要離開寨子，繼續遊歷。

寨中似是有什麼棘手之事，他聞言也隻是頗為遺憾地說瞭一句“若有機會定當再登謫仙島討教”，就消失在茫茫密林中。

晚飯過後，二人又至伍剛中處辭行，老寨主樂呵呵地受過謝，坦言事務繁忙無法送行，取出大巫留下的藥草包相贈，稱其“多少可避些蟲蛇”，兩人欲尋大巫道謝，伍剛中又擺擺手，道是花神節損耗過大，大巫已閉關靜養，暫不見客。

“你有沒有覺得，青天寨似是在送客？”趙思青隨手揪瞭一根狗尾草，無意識地撥弄草絨，柳星聞眼角瞅著，隻覺得那草尾巴似乎也撓在自己心口，酥酥癢癢的。

“想來他們也有難言之隱，”他到底忍不住把那根草摸過來，順便牽瞭身旁人的手，“而且不希望我們插手。”

“那明日早些動身，孟師伯那邊也不知情況如何，還得盡快趕路。”兩人回到殷乘風的小院，蟈蟈對著月光叫得正歡，趙思青想瞭想，將那小蟲子放出來，“去吧，不必囚著瞭。”

柳星聞這時才想起來這茬，眼角帶笑地問，“你為何還特地抓瞭隻蟈蟈？”

“哄……”蟈蟈順著他的衣擺向上爬，轉眼已經爬到瞭腰間。“它喜歡你，就跟著回來瞭。”

蟈蟈爬得極快，幾句話的工夫已到胸口。柳星聞伸手引它爬上去，端到面前瞪著它的眼睛。“我怎麼不記得？”

——離魂之事太過古怪，拿不準發生何事之前，確實不宜動搖柳星聞的心神。趙思青第一次顧左右而言他，甚至在他看來這算得上隱瞞，難免心虛，又轉移話題，“早些睡吧，你今日剛醒，還需要多休養。”

蟈蟈晃動觸須，又順著胳膊向上爬。柳星聞頗有些無趣，將它放回草叢，才追著人回到竹樓。

第二日一早，兩人等不到徹夜未歸的殷乘風，自行離瞭青天寨。

日頭近午時，趙思青才在一棵古樹枝椏上找到龍吟弟子留下的記號，看方位竟是向北去瞭。“孟師伯身後追兵不知凡幾，我們這一路也許還會遇到毒無厭那般的高手，還需謹慎行事。”

“追兵大多沖著三絕劍而去，你我盡量裝作普通江湖門派弟子，早日與同門接應。”

柳星聞低聲應瞭。

正午烈陽之下，連蟬鳴都弱瞭幾分。

黑衣人恭恭敬敬地對身旁之人行瞭一禮。“閣主，引魂香所指，便在此處。”

柳滄海皺眉。“竹樓中無人。”他擡頭看向山崖，“你取瞭玉璧，為何陣法不受影響？”

說完又搖頭。“酆都之陣，斷不可能僅系於玉璧一物。隨我上去看看，這鎖靈陣究竟該如何破解。”

柳星聞做瞭個光怪陸離的夢。

他夢到自己生出翅膀，直沖九霄，落於銀河之畔。金紅閃耀的華星就在他的身旁，觸手可及。

他向著星辰伸出手，金紅卻突然化為烈日，將他的雙翼焚為灰燼，他驟然墜向大地，又猛吸一口氣睜開眼。

入目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臥房，聽到動靜的柳奎墨探頭看過來，長出一口氣，“少閣主終於醒瞭。”

不知躺瞭幾日，身上酸軟無力，眼看著胳膊腿都細瞭許多，他勉力坐起身，又問，“我怎麼瞭？”

“離魂之癥。少閣主可還記得魂魄去瞭何處，做瞭什麼？”

做瞭什麼……柳星聞努力回想，除瞭被焚去雙翼的夢，沒有任何印象。

見他搖頭，柳奎墨也不再追問。“閣主甚是擔憂，親自前往離魂之地，如今還未回來。”

想到父親平日那般漠然，如今還要為自己跋山涉水，柳星聞心中忐忑，卻帶著幾分隱隱的期待和暗喜，剛要站起身，又軟腳跌回床上。

大旱之年，無定河水流極緩，河邊沙土地上幾處村鎮萬萬沒想到迎來瞭這麼多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