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59)

作者:江浔123


“那你真的殺瞭你母親嗎?”

安渡卿慘淡一笑,搖瞭頭,“但我也沒有阻止她自殺。”

“那你為什麼還放任沈君的不實之言,而不加解釋呢?”慕行雲道,“那時的你隻有十幾歲,尚不認識樂浮生,不可能未蔔先知,為讓樂浮生誤會而策劃長達二十餘年。”

“她已經因為我飽受鄰裡詬病,我不想大傢再因為她選擇自殺而指責她脆弱、不堅強。”安渡卿望著窗外,語氣始終很平靜,“是誰規定,母親對自己的孩子就不能有一點負面的情緒和想法呢?又是誰規定,母親一定得是堅強,不脆弱的呢?在母親這個身份之前,她們首先是她們自己啊,為什麼非得像個聖人般完美而無可指摘呢?”

母親這個角色,對於慕行雲而言是陌生的,他對此沒有多說什麼,隻是繼續問道:“那畫展呢?”

“畫展的其中一幅畫上,畫著一個小男孩兒,小男孩兒穿著白色的襯衣和褲子,側著身,蜷著腿,安靜地睡著。他的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像是已經在另一個世界,得到瞭夢想的一切。”安渡卿看向慕行雲,淺淺一笑,“需要新生的,不是那時躺在蓄水池裡的林郝,是我。”

慕行雲突然想到瞭那張曾被樂浮生扔進垃圾桶的邀請函,道:“你是不是......十年前的時候也邀請過樂浮生去看畫展?就那年元旦,啓臻那件案子發生前一周的周五。”

安渡卿沒有否認,道:“浮生當年若看見瞭那幅畫,定會明白它是什麼意思的。原本,我已經決定不再和浮生有任何聯系,可是那個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瞭,我希望他能夠出現,然後把我拉出那個泥潭。但我沒辦法直面他,所以就有瞭那幅畫,我希望他可以通過那幅畫,看明白那件案子,希望他能將我哥抓捕歸案,給所有受害者一個交代。至於我欠我哥的,除瞭一條右腿,我還可以把我的命也賠給他。但勇氣,到底不是隨時都能擁有的東西,第一次不成功,便很難再有第二次瞭。事發的那天晚上,我哥就知道瞭是我算計他,他打瞭我整整一個晚上,而我看著他那張猙獰扭曲的臉,卻隻感到瞭歉疚。所以當得知他沖動地扔下瞭那把匕首以後,我在垃圾處理站留下瞭帶有蓋一念完整指紋的藥瓶,並引導蓋一念認瞭罪。而自那以後,他變得越來越肆無忌憚,當著我的面把人一個個折磨致死以後,就那樣堂而皇之地叫我把人埋到倉庫的後面。每次從那裡經過,我都覺得好像是自己親手殺瞭他們。”

“那為什麼時隔多年,還要讓他去看那幅畫呢?”

“時隔多年,他當然還是能看懂那幅畫。”安渡卿道,“隻不過,他是一個很難相信別人的人。在他已經確認我才是啓臻一案中的支配者的這個節骨眼上,見到那幅畫,隻會讓他覺得,我在博取他的同情,以逃避罪責。何況還有殺人和栽贓在前,在他眼裡,我早就變得面目全非瞭。”

“我不明白,為什麼非得走到這一步呢?”

因為對哥哥的歉疚,所以安渡卿費盡心機來到西南,想要報仇,想要彌補一些什麼,這慕行雲能理解,但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非要讓樂浮生誤會呢?這對眼下西南之事有什麼影響嗎?

“因為失望,比歉疚好受一點。”安渡卿道,“我本不該在十年前以那樣的方式把他牽扯進來,但事實已成,追悔無用。我不知道怎麼做可以把對他的傷害降到最低,便隻能以己度人瞭。”

慕行雲笑,“你不是十年前才把他牽扯進來的,凡事有得失,這也許就是他擁有一個朋友所要付出的代價吧。容我的好奇心再問最後一個問題,關於你提出的——催眠在改變思維和人格方面的作用,可信度有幾分?”

蓋一念的狀態,實在太令慕行雲費解瞭。

“至少,不是空穴來風吧。”

“四年來,你手裡握著北邊所有的人口交易,任由那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被輾轉販賣,什麼都沒做,或許,對於你在意的人,你多年的經營可歌可泣,但對於那些無辜之人呢?對於林郝,對於解南開呢?”慕行雲看著安渡卿,倏然一笑,“作為被你選中,聽你剖白心跡之人,我這麼說,是不是太煞風景瞭?”

“或許吧。”安渡卿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淺笑著道,“你隻是沒有聽到我開車門的聲音吧?在那天的行車記錄裡。所以,當然,你依然可以對我抱有任何的懷疑。浮生眼中病態的支配者,以及今天在你面前的我,我也常常分不清哪個才是真的自己,不知道跟誰說的話才是真相,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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