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與以往一樣，風過花散，他什麼都能沒留住。

夢境碎裂，金逾從夢中醒來，望著周遭寂寥，失落而無奈地將手放下。

半晌，他取出一支未完成的木簪，倚靠著身後無字木碑，一點點細細雕刻。

不知過瞭多久，林深處徐徐走來一人。那人靠近金逾，卻遲遲沒說話，隻是默默地在一旁看著，直到日光下落。

黃昏中，金逾收起刀，摩挲木簪，擡瞭擡眉，微啓雙唇。

“我說過瞭，那靈石我早已棄之入水，你們需要，自己去尋，莫來討我要。”

楚無言深深嘆息，盯著金逾半面猙獰，說道：“你在說謊。”

“我為何說謊。”金逾突然反問，繼而環顧四周草木，感概而凝重地說道，“我該謝他，若是沒有他駐守深淵，我們都將萬劫不複。事情原委，我與殿下守城時，早聽殿下說瞭，我們青陸也遵守瞭協議，抵抗蟲怪，守護靈之島，直至深淵之核重塑。”

他停頓半刻，看向手中木簪，又說：“隻是那靈石，自那日火焚噬心蟻之後，我便棄瞭，如今你們問我討靈石，我也交不出來。”

“既然如此，你看看這個吧。”說著，楚無言擡起手，掌心泛出靈光的同時，一畫面緩緩浮現，畫中，一藍衣男子面無表情，眼神空洞，直挺著半身，雙膝跪於巢籠。

金逾見狀，摸瞭摸自己發白的鬢發，笑道：“靈族血統果真與我等不同，二十年瞭，模樣竟沒有絲毫改變。”

“他說，靈石在你手上。”

“我說瞭……”

“他還說，隻要你將靈石還給他，要他跪多久都可以。”

“……”金逾一怔，臉上閃過異色，但很快又恢複平靜，笑瞭笑，“楚島主，我是凡人，不如你們活得長久，所以，我很好奇，你們的一輩子，究竟會有多久。”

楚無言凝眉，收起手，盯著對方，低沉應答：“靈核重塑之前，他永生不老，待靈核成型，若是沒有靈樹，他將同常人一樣衰老死去。”

“原來如此。”金逾握緊木簪，語氣忽變傷感，“看來靈族人，果真離不開靈樹。”

夕光漸暗，兩人沉默良久，金逾望瞭望身後木碑，正想開口，就在此時，手中木簪離奇泛起一道紅光，霎那間，竟開出一朵白花。

金逾呼吸一滯，雙手發顫，看瞭一眼楚無言，立即拔刀挖出木碑，將木碑放置一旁，他沿著土坑，揮刀繼續深挖。

終於，泥土中露出縷縷光芒——那沉寂已久的靈石驟然開裂，青光乍洩，而其旁邊的舊桃木簪，冉冉生出新芽……

“發芽瞭……”

金逾驚嘆一聲，下一刻，楚無言迅即揮袖使出一團靈光包裹靈石，緊接著以極快之勢攜石飛身離去。

他幾乎化作一道金光，穿過千樹，跨越傳送門，登上靈之島，往那北方高坡飛去。千趕萬趕，總算趕在種子破石而出之前，將其埋於故土之中。

那種子落土生根，像是徹底覺醒瞭一般，不管不顧沖破泥土，堅韌又執著地朝天而上，頂著皎潔月色不停抽芽散枝，最終，一夜成樹。

春風去，秋風來，夏落雨，冬落雪。

四季更疊，歲歲年年。

天邊那樹鬱鬱成長，地穴那人靜靜等待。

起初，安翊會看著流光錐，給逐漸稀疏的根須打上特殊藤結，以此來記錄流逝的歲月，後來，隨著時光漸長，他倍感無趣，寥寥躺下，一躺便是數個春秋，此後，便不再知外界是風是雪。

某日，小乘黃嚶嚶作響，安翊被其喚醒，回瞭神，才發現巢籠中靈核已成型，如同過去，那晶狀靈石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懸浮在頂端。

小乘黃看著那靈核，毛絨尾巴歡快打轉，繞著安翊嚶嚶蹦跳。

安翊見其樣子，無奈笑道：“深淵之核成型，說明當年溢漏的大量原靈已盡數收回，往後，你也再變不成從前那般威風模樣瞭，怎的還如此興奮。”

“嚶……”小乘黃哼唧一聲，著急似的，蹲在原地轉瞭兩圈，隨後盯著安翊，磕磕絆絆憋出一句話，“靈，核，成，型，我，們，出，去。”

“去何方。”安翊頓瞭頓，琥珀色的眼睛流露出落寞神色，星芒沉沉暗下，低聲道，“他不在，我沒有去處，也沒有歸途，去哪兒，都不過是流浪。”

小乘黃聽聞，蔫瞭氣，怯怯垂下頭，不一會兒，上前依偎在他身旁。

心無棲地，在何處都飄搖無依。

這些年歲，他無時無刻不在盼著他歸來，那些難忘而又充沛的感情湧動著，使他熬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夢，讓他在時間長河裡偶爾喘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