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258)

作者:池崖


就這麼又過瞭幾日,入瞭冬臘月,各地局勢逐漸穩定,封疆的死訊傳來,李熙便下旨將戎西的帥印交給封時譽,同時送李青芙出嫁嶺南。

除夕索然無味,至此,李熙已有兩個多月沒見過裴懷恩。

李熙的生辰是正月十九,如果不是他十九歲就登基,不得不提前加冠,他的冠禮本該在今年。

生辰前一晚,李熙輾轉反側。

最近兩年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十八歲的生辰是在大滄過的,十九歲的生辰是裴懷恩給他過的,等到瞭二十歲時,他以連日勞累,身體不適為由,下令罷朝一日,打算自己過。

也不知玄鵠現在何處呢。入夜後落瞭雪,風從窗戶縫裡溜進來,吹熄瞭屋裡的蠟。臨入睡前,李熙尚在迷迷糊糊地想著,要麼等明日為邵毅軒和母妃燒香時,也給玄鵠多燒一份吧。

夢裡也不安穩,李熙從龍床這頭滾到那頭,夢見許許多多的人和事。

他在夢中重回登基大典那日,他端坐高處,底下是笑吟吟看著他的裴懷恩,就像他們當初約定好的那樣。

但裴懷恩轉眼便不見瞭,他見狀怔住片刻,方才隱隱約約地想起來,裴懷恩早已不在京中。

但當他擡頭望,卻在熙熙攘攘地人群中又看見瞭裴懷恩的影子,隻是這一回,藏在人群中的裴懷恩卻沒對他笑。

夢裡的東西總有點飄,他們兩個人在上一刻還遙遙相望,轉頭便近在咫尺。

李熙最近總做這樣的夢,他在夢裡見著裴懷恩,起初是下意識地松瞭口氣,甚至有點慶幸,慶幸裴懷恩還活著。

但他很快記起自己的立場,慶幸須臾轉為恐懼,他掉頭就跑。

登基大典結束瞭,他戰戰兢兢地轉過身來,一隻腳踏進地牢,又撞見姚元裡。

這是李熙最近的夢魘——將近兩個月以來,他幾乎每天晚上都要被這麼折磨一遭,滿頭冷汗地陷在夢裡醒不來。

而每每到瞭這時,福順便能聽見動靜,走進來喊醒他。

可——眼見著姚元裡的臉又模模糊糊地變成他的臉,李熙呼吸急促,隻覺脖子上正緊緊攏攥著一隻大手,壓的他喘不上氣來。

福順今晚沒來喊他,他被困在幽暗的地牢裡出不來,周遭全是裴懷恩身上的香味,逼得他幾近窒息,卻又不知所措。

不……不對,夢裡怎麼會有香味兒?

頃刻間,李熙驟然驚醒,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瞭。他濕淋淋的睜眼,卻在看清眼前這個人身上穿的衣裳後,駭得呼吸一滯。

這樣紅底繡金的蟒袍,這樣的香味,這……這不是福順!

李熙倉惶擡頭,驚懼的目光順著金鈎腰帶往上,看見來人胸前那隻少瞭顆眼珠的蟒。

繼而再往上看,是一張比記憶中消瘦瞭許多的漂亮臉蛋,蒼白,陰戾,攜著濃厚的,不加掩飾的殺意。

寢殿大門敞開著,福順不知所蹤,月光灑進來,照在裴懷恩右邊的臉上,將他面上那顆用上好玉石雕刻,攢金嵌銀,貼瞭淡金色琉璃片的假眼珠映得透亮,令人一眼望去,便錯覺那其中是盛著滿天星鬥,綺麗而詭異。

但那裡面其實什麼也沒有,甚至沒溫度。

裴懷恩身上的傷已經養好瞭,他在這宮裡有人手,旁人拔不幹凈,是以一旦他回來,還是能出入自由。

目光對上,裴懷恩肩膀上落著雪,李熙怔怔望著他那隻乍一看與尋常眼睛無異,眼珠卻是淺色的右眼睛,本能就想坐起來,但卻沒敢。

因為裴懷恩正垂首冷冰冰地瞧著他,一隻手虛虛地橫在他頸子上方,就像是在思索該怎麼掐。

裴懷恩被他算計瞎瞭一隻眼,整個人卻在這顆淡金色琉璃珠子的裝飾下,變得更加豔麗逼人。

見著李熙醒來,裴懷恩覺得頗無趣,揚眉朝李熙露出個滿懷惡意的笑來。

“呀,醒啦。”裴懷恩說,“好久不見瞭,我的小殿下。”

李熙註意到裴懷恩對他的稱呼還是小殿下,而非皇上——這不是做夢。

“……”

霎時,夢中和現實的恐懼交疊,腦子幾乎不轉瞭,是在不知又過瞭多久後,李熙方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是怎麼進來的。”李熙睜大眼睛說,“我已對你嚴加防備。”

裴懷恩饒有興致地瞧著他,將手收回來,好讓李熙警惕地坐起。

“好問題,你問我是怎麼進來的?但這其實就和你從前說晉王的那句話一樣,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嘛。”裴懷恩渾不在意地說,“兩個月的時間夠幹什麼,我在這京中經營瞭整整十年,連你都是靠我托上去。換言之,隻要我還沒死,有什麼地方是我進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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