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灵(150)
作者:江州夜已凉
阿夏做這些事自是麻利,不一會兒面前處理好的果子便已積瞭一堆。靈衍卻覺極其別扭——她的手舞刀弄劍自不在話下,然並不擅這樣的細致活,大都直接削瞭半個果子下去,好幾次還差點將刀戳在手上。
阿夏向她那裡望瞭一眼,輕咳一聲笑道:“您若是做不慣,將這些交與我在一旁等著就是,不出半個時辰便全好瞭。”
靈衍卻起瞭不服輸的性子,盯著手中的果子道:“我倒不信,我連這樣小的事情都做不好。再說,若一遇難事便假手於人,又何談自己的心意?”
她越發認真細致起來,漸漸覺著自己似乎找到些竅門——她方才總是用力太過,實際這刀子本就鋒利,隻需以刀尖輕輕斜著切入劃一道圓,果托便會連著一層薄薄果皮掉下來。
阿夏在一旁看著,心內贊許不已,又幫她分擔瞭些。很快二人將全部果子挑揀處理好,便開始著手燒糖水。
“霜糖、清水……”靈衍看著食譜上的步驟喃喃念著,忽心有所想,對阿夏道:“先別急著將水全放下去。”隨即奔出廚房,將房內那壇青梅醋抱過來,啓瞭封口向鍋內倒瞭大半。
阿夏分外不解:“您這是……”
“剛才起我便想,若全然按照食譜上來做,與旁的蜜餞也無甚區別。”靈衍添著柴道,“且師姐不喜太甜,皆用霜糖與水亦不會合她口味。但若以青梅醋替換清水,滋味酸甜清新,豈不極好?餘下的這些,也夠飲用瞭。”
阿夏怔怔聽她說完這些,許久才呆應瞭一聲“好”。她先前便覺靈衍心思巧妙,卻沒想到她竟會細致到如此地步。在她平素認知中,這些心意說到底也不必非得對方喜歡不可,意思到瞭就是。就如這蜜餞,本就是極甜的零嘴兒,她自未想過要如何去將它改瞭味道,橫豎江靈殊回來後,也隻需隨意嘗一個品品心意罷瞭……可她卻不像她這麼想。
她心內沒由來的慚愧,思緒在面上化作瞭夾著幾分尷尬的笑意,對靈衍道:“原來如此,這麼好的法子,我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的。”
靈衍微微一笑,將目光投回鍋內,並時不時用湯匙攪和糖汁以防糊瞭鍋子。也不知站瞭多久,隻是眼見著糖水由稀變稠,果色溶入水中,在柴火燒灼下漸漸在鍋內凝成一汪琥珀似的糖漿。隨著糖漿越發肉眼可見地少下去,海棠果亦變得隻有先前一半大小,並顯出十分通透紅豔的模樣,鮮亮光潤得讓靈衍想起自己房內那方瑪瑙葡萄擺件。若將二者放在一處遠遠瞧著,怕是要疑心是同一種物件瞭。
濃鬱卻毫不膩味的甜酸果香與騰騰熱氣一同旋繞升起,在周身溢散開來,片刻便將整個廚房都填瞭個滿,讓人如同置身於一大片海棠林中。本該覺著心曠神怡,靈衍卻在此時想起那個自己被沙果掩埋的荒唐之夢來,不由搖頭輕笑。
“看這樣子,已是好瞭。”阿夏取瞭長箸和盤子來,兩人細細將鍋內的海棠果一一搛起放入盤中,潤亮的紅果靜臥在潔白無瑕的瓷盤上,像是白雪中散落瞭一捧紅梅。
靈衍小心翼翼捧著盤子走回屋中,開瞭書桌前的窗子,在阿夏幫忙下於那裡懸瞭根繩,再掛上一排帶彎鈎的銀針,最後將海棠果一個個穿在銀針上,方才算大功告成。終於瞭卻又一樁心事,彼此相視一笑,皆松瞭口氣坐下歇息。
“風幹三日即可品食……”靈衍望著窗邊托著腮自言自語——一排紅果在那裡隨銀針在輕風中微曳,映著窗外金黃燦爛的秋景更覺鮮豔喜人,似為她沉寂的心也添瞭一抹亮色。
江靈殊與靜垣一整個下午皆在為晚上的賞月宴做準備,將那筐吃食裡的瓜果該洗的洗該切的切。糕餅點心在盤中壘成不同的花樣,有的狀若小塔,有的則似盤雲,與蒸好切瞭片的醃肉一同精心擺放在小圓桌上,罩瞭紗籠,再擡瞭桌子置於門外。做完這許多事後,黃昏亦已降臨,二人靜靜佇立望瞭片刻江上紅霞,便向竹屋而去。
從崖邊至竹屋不過短短幾十步,她們卻似在比誰更加蝸行牛步一般,總想走在對方身後,挪瞭許久才剛進到竹林中。江靈殊一看這勢頭,索性停下道:“若一直這麼走下去,怕是到天黑也走不完的,不如說個清楚得好。”
靜垣晃著腦袋道:“不管怎麼說,你才是淩霄君正兒八經的徒弟,什麼賞月宴、團圓飯,原該你親自去請才顯得誠心,哪有讓我去同他老人傢說,你在一旁站著的道理?”
對方以“淩霄君之徒”這個身份來說嘴,的確合理得令人無可辯駁。江靈殊隻得繞開這一事實,強說道:“那,那我也終不及你與師父認識的年歲久,且這主意本就是你自己因貪嘴而想出來的,自然該你先說。我在一旁隨便應和幾句,也就不算幹站著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