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何死于兰若寺?(42)

作者:给大家讲一下事情的经过


“誰跟她買的墓地?”白川問。

“墨峰。員工都有殯葬保險。活著時休息的權益無法保障,死後倒是保障得很足。”蒲橋駐足在一塊墓碑前,垂眼凝視。墓碑的樣式與底層別無二致,隻是墓碑上的字體從白色換成瞭金色,用楷書方方正正刻著逝者的名字:

聶文倩。

名字下刻著她的生卒年月,她出生在 12 月中,死時她 27 歲,距離她 28 歲的生日不到兩個星期。碑上沒有照片,墓前沒有鮮花、沒有紙錢、沒有供品,什麼都沒有。

蒲橋蹲下來伸出手在聶文倩的墓碑上輕輕一抹,手上一層厚厚的積灰。沒有人來祭掃過,她雙掌合十,向著墓碑拜瞭一拜。

白川突然說道:“那時候是不是有說過,想要在人死後把意識數據保留下來,做成數字生命?”

“是的,”蒲橋站起來,拍瞭拍手上的灰塵,“因為這件事,流的血也不少。”

“為什麼不?”

蒲橋看瞭白川一眼:“想要保有數字生命,就必須在婆娑海內創造一個能夠容納數字生命的局域網,不然意識就會迷失在婆娑海內。而如果意識被容納在一個局域網中,對時間感知與肉體的時間感知幾乎一致,所謂的永生就會變成一場無期徒刑。”

“但還是有人願意?”白川跟著蒲橋,慢步向山下走去。

“是啊,”蒲橋嘆瞭一口氣,“不死的誘惑實在巨大,有些人寧肯變成電子寵物被圈養在局域網內,也不願意死去。”

“如果有這個機會,你願意麼?”白川問。

蒲橋走下階梯的腳步停滯瞭片刻,隨即搖瞭搖頭:“人死瞭就是死瞭,強行挽留留下來的,要麼是幻覺要麼是潰爛的腫瘤,隻是一場自我欺騙。”

這並不是她所說,而是蘇河說的。四年前?還是五年,那天他們依偎在傢中,卻莫名其妙突然聊起生與死的話題。永生不再隻是神話,而是在逐漸地變成一種可以嘗試的挑戰,也許有一天連挑戰都算不上。那天是她先發問:如果在你壽數將盡的那一天,有人告訴你可以選擇不死,隻不過要換另外一種形式生存下來,比如作為數據、作為婆娑海內的智能程序,你是否願意?其實論起來,更應當是蘇河問她這個問題,那時她還沒有去網技,直面生死的機會比蘇河多得多。

蘇河想瞭一下,拍瞭拍她說:“若真有那一刻,我不會願意,就讓我真正死去吧。想要去挽留壓根挽留不住的東西,最後留下來的東西也不過空有其表。就算另一個數據化的我能夠長生不老,但那還真的是我嗎?不過是一場二進制下的幻覺,又或者是一個已經潰爛的腫瘤,就讓我死吧。”

就讓我死吧,就讓我死吧,就讓我死吧……隻是一瞬間,大腦的刺疼讓蒲橋腳下一個踉蹌,但那隻是稍縱即逝。白川看著蒲橋的背影,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他們走到山下墓園的大路邊,已經臨近八點,來往墓園的人更多瞭。有人帶著供品想要上供,被墓園的保安攔下,兩邊起瞭爭執,有人高聲叫嚷:“怎麼就不能帶瞭?啊?怎麼就不能帶瞭?”亡者的傢人和保安扭打在瞭一起,翻滾的身軀將帶來的水果碾成瞭稀泥。人群自動圍成一圈,沒有人拉架,多數人沉默註視,少數人低聲叫好,就像是在欣賞一出並不好笑的喜劇。

蒲橋和白川站在路邊看瞭一會兒,轉身離開瞭。

“不去看看?”白川指瞭指大路左邊的墓園,那一片比右邊的墓園要小上瞭許多,幾乎沒什麼人,山上的松柏樹枝幹光禿,像一根根柴火。

蒲橋的父母就埋在其中一根柴火之下。

蒲橋想瞭一下,最後還是搖瞭搖頭:“算瞭,我面色不是很好,下次吧。”

白川聽罷便不再說話,兩個人一起走出墓園。聶文倩的住址就在墓園附近的一個小鎮之中,小鎮很安靜,大路上空空蕩蕩,車都不見一輛,他們在錯綜複雜的小巷內穿行,很快便迷失瞭方向。最後還是一傢髒兮兮的老式理發店老板給他們指瞭路。

“沒什麼人來這兒,你們外地的?來追債?”那個胖乎乎的老頭操著一口方言問他們。

老頭說得沒錯,聶文倩所住的小區是幾十年前的老小區,所有的樓都是方磚外墻,裹著層層的灰。大樓不過三十幾層,院子裡的梧桐樹樹葉已經落光,更顯蕭瑟,而居民樓裡連飛行艦的停機坪都沒有。電梯內的燈也壞瞭,在他們一路向上的途中幾次熄滅。電梯門停在 27 樓,電梯間昏暗,聶文倩傢的門還是那種舊式的鎖門,大門上糊滿瞭廣告:“成人局域網”“疏通下水管道”“免審批安裝義體”……幾乎將整面門的顏色都遮掩住。門把手上厚厚的一層灰塵,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住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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