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殷燭一定一定會選擇後者。若是以後還有這種事，他想自私一次，放肆一次。

謝池衿獨坐窗前，聽月華輕輕洩下的聲音，輕悄悄的，蓋瞭他觸目所及的一切。

紗帳子，流水聲，道不盡的唯有纏纏綿綿的思念和難藏於心的愛意。

隻願皎潔的明月能將我的思念與愛意，盡交付與一人。

唯殷燭耳。

他提筆，蘸墨，在微微泛黃的紙業上寫下自己的不舍與牽掛。

“吾夫殷燭，見字如晤，展信舒顏。”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可能我已然長眠。我之一生，太短太短，盡圍繞你展開，教我為人是你，授我詩書是你，傳我至道亦是你。”

“繁榮世間，我知是你最大的牽掛，你是神君，便有你肩負的使命，我不該，也不能為瞭我的一己私欲，讓你舍棄使命，舍棄世間。”

“然而，我卻實在不能忍受你再度隕落，隻好以身殉人間，我不負山河，唯負你一人，我不悔，隻有憾罷瞭。”

“那一年，我看著你走，這次，換你來看我走。我實在嘴笨，說不出討人喜歡的話語，也說不出感人至深的話，故而滿腹心意，便藏於信裡，藏於筆尖。”

“溫殷燭，我的阿燭啊。”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朝朝暮暮唯君耳。”

“願汝此一生，平安順遂，所得皆所願。”

“順頌時宜，秋綏冬禧。”

“謝池衿。”

寄一紙情長，換終生不負。

大抵是不能瞭……

他到現在才真正地理解瞭那句，何為紙短情長。

他想再拿出一張紙來寫，卻是再也寫不出一個字瞭。他其實是有很多話想說的，他想告訴溫殷燭自己究竟有幾分真情，幾分愛意……

他握著雙生玉，在月下窗前，獨自念叨：“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相皎潔

……如星如月

何時，太平？

何時，相守？

翌日清晨，玄時飛來那熟悉的千紙鶴，謝池衿點一點那千紙鶴的頭，那千紙鶴便口吐人言：“鬼主，宋沈兩人一切安好，我已時時跟進。”

不愧是玄時，效率就是高！謝池衿越看越滿意。隻是……這不能讓溫殷燭知道，不然，他的這一切計劃都做不成瞭。

他立刻行動，這個大陣還須些時日等待，才初顯雛形罷瞭。

無妨，他先去忘川，探探孟婆的口風。

又是一隻紙鶴——玄時，來桐山的那片平地。

不多時，玄時就穩穩落地。

他一躬身，謝池衿就擺擺手：“不必如此。帶我回鬼界……不，去百冥川吧。”

第六十七章

百冥川。

“鬼主，您自己下去吧，我在上面等您。”玄時一邊說著，一邊開辟一道門。

謝池衿思索片刻，道：“也好。”

他此行，越少人知道越好，玄時不跟著他，也好。等那扇門開得足一個成年人通過時，謝池衿囑咐道：“玄時，這些日子……我的行蹤你記得幫我隱瞞，不要告訴任何人，還有，若是鬼界無事，你去幫一下周邊的宗門和人間村莊城鎮。”

“……這個，你先替我收好，若是發光，不要管它，不要動它。”謝池衿最後一句話說完，見玄時面露疑惑，他卻不打算說。

玄時答應下來，一句別的話也沒問。

得到玄時的回應後，謝池衿才義無反顧地前往忘川。

走瞭許久，看到熟悉的人，他才停下腳步：“孟婆！可還記得我？”

“呀！少主來啦？溫小神君近來可好？”孟婆停住手下的動作，轉頭淺笑盈盈地問他。

“他一切都好。”謝池衿回道。

說到那個“好”字時，孟婆的神情明顯一滯，面上像是蒙上瞭濃重黏稠的霧，這個地界本身就昏暗，倒是看不清她究竟神色如何瞭。

孟婆僵硬地扯出一個笑：“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謝池衿忽地話鋒一轉：“黑霧……又來瞭，孟婆可知，那些東西究竟從哪裡來？”

她提著的心又猛地升高一大截，到喉嚨管瞭，堵得她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黑、黑霧？那不是、那不是萬年前的東西嗎？怎、怎麼會現在又出現呢？再說瞭，我、我又怎麼知道……那東西從哪裡來的？”

謝池衿面上帶笑，然而笑不達眼底：“哦……我還以為，孟婆會有所瞭解呢，畢竟那東西瞧著一股子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