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与和平(381)
作者:丐娅
“喂,摔瞭你賠得起嗎?這可是我爸的藏品之一。”
阿韌擡唇,但是嘴角的笑意卻不含帶一絲靈魂,像被牽動瞭絲線的木偶,他沒心思和他打趣:“大少爺來的目的是什麼?”
開口就是官腔,裡面透露出的疲憊感成瞭唯一像人的感情色彩,玉馬剛要捶他一拳,突然發現換瞭輕薄衣服的阿韌身體有些跟白天不同,在太陽下看不大出來,厚笨的衣服像面鏡子一樣欺騙瞭他的眼睛,少年的大肢和主軀幹確實是有肌肉的,是結實的,但是比起原來卻有些不足,靠近關節的地方很明顯能看見骨頭的痕跡,像蓋瞭薄佈的鋼架,表面僞裝的肌肉已經掩飾不瞭用來裹住他那一肚子可憐內髒的肋翼。
夏侯玉馬有些動容,竹馬瘦得憔悴,瘦得像鬼,他想起小時候自己看過的一本惡心的童話,裡面的主角又高,又瘦得像柴禾,現在的阿韌與他無異,在白天僞裝成鮮活的人,在夜晚被迫褪下人皮,艱難地行走在死靈之沼裡。裡面的主角每一晚都在經歷重生,每一步都是掙紮,連呼吸都是痛的,腳印裡沾滿瞭身體被烏鴉鷲獸啄食而流出的血,就因為他身份特殊。
那主角在陽光下是活物,是一個國傢光榮的勛章,是受萬民愛戴的英雄,在月光下,在常人看不到的地方卻是阿鼻的泥丸,是一副披著人皮的骨架,是身體會潰爛的活鬼,是饑獸的美餐,阿韌像極瞭那個主角,現在的他就像一顆停駐在曾經有仙女沐浴過的湖邊翠冠盈頭,然後仙女離開湖水染上泔色之後,再也煥發不出生機,枝頭即將被食腐烏鴉停駐的枯樹。
他似乎即將被那些烏鴉蠶食。
玉馬見狀收回要捶的拳頭,轉而輕巧地擰開瞭酒蓋,醇厚的酒香縈至阿韌鼻肩,但是他不為所動,世界上再沒有什麼比金枝離開之後愛情果在無望崖上發酵腐爛産出的酒更能讓他醉,那極致苦澀的酒飲得他靈魂爛醉,出走,之後丟失,白天因為重生勉強被尋回,夜晚再丟失,如此循環,像一場再也醒不過來的噩夢。
他忘瞭,金枝不喜歡他喝酒。
他又記得金枝不允許他喝酒,所以他推開瞭玉馬遞過來的那隻杯子。
“你真是呆板,金枝都不在瞭,沒人管你,堅守著這些還能保護誰?”
(對,我是廢物。)阿韌默言,眼瞼垂落下去。
玉馬見他不賞臉,隻好獨自一人一杯接一杯往下灌,漂亮的脖頸後仰,弧度優美悅眼,在月光下更顯白皙,像宮廷玉枕,珍貴無暇,可惜這番絕豔的美景此刻無人欣賞。
“他們說我爸是喝瞭酒開車才被撞死的,但我記得他脖子斷瞭,隻有脖子。”
阿韌突兀地開口,聲音少有的絕對冷漠,玉馬被剛入喉的酒噎瞭一下。
“我當然記得,叔叔的頸椎斷瞭,渾身上下就那個地方有傷,當時的報告結果出來,分析是從後面斷的。”
看阿韌沒有繼續搭理自己的意思,形不單卻影隻的大少爺隻好自己給自己搭臺子往下唱,“正常出車禍應該是胳膊和顱骨會碎裂,叔叔卻是脖子從後面斷開,當時我怎麼想都覺得奇怪,但老爸沒必要騙我。”
第 174 章
阿韌終於動瞭,雖然隻有下嘴皮子,“老爺說是仇傢上門,爸爸擋瞭。”
玉馬沉默著攥緊手裡的酒瓶,他搭上阿韌的肩膀,拍瞭拍:“夏侯傢門第特殊,平凡人傢都講傢醜不可外揚,你要理解。”
少年淺淺地合瞭合眼皮,“我理解,不用解釋。如果不把老爸的死僞裝一下,老爺當時後續還會遭到刺殺,為瞭夏侯氏族他不能出事。”
他的聲音裡沒有半點起伏,像淤沉而厚重的泥潭,“當時你們傢本來計劃要第三個孩子瞭,因為這件事耽擱瞭幾年,導致畫亭少爺跟你倆的年齡差距拉得比預期大。”
玉馬放下酒瓶,嘆瞭一口氣看向窗外的那彎涼月,“是啊,誰也沒想到當時恰好趕上媽媽身體衰竭,她又養瞭好幾年身子才有瞭畫亭,不然那個小傢夥現在本來應該快上高中瞭。”
他又舉起酒瓶,虛虛地敬瞭敬阿韌,“但不管怎麼說,畫亭安全出生瞭,而且平安長到瞭現在。”他翹起唇角,烏發烏眼襯托下的笑意無比醉人,像是水墨畫中飄瞭一朵帶色的桃花兒,讓人忍不住心曠神怡,阿韌也有些失瞭神,面前這人的笑裡有那麼三分好似金枝笑起來的模樣,“甚至還能喊你韌哥哥,比叫我這個親哥都叫得親。”
他帶瞭打趣,還略有些埋怨的意思,親弟弟跟義兄弟親確實讓人吃味,但看在金枝不在瞭的份上他就不計較瞭,溫暖的畫亭說不定能安慰到這個心口有瞭空缺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