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x张居正】风霜摇落(8)

作者:带明第一炼金师


“小九,备马。”

“是。”

我回头看了张居正一眼,神情複杂,他朝我点点头,“去吧。”

可是你什麽也不知道。我“嗯”了一声,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翻身上马。

紫禁城,西苑。

河倾月落,远处一盏盏灯笼次第而明,透过灯纸交相连成一大滩粘腻的暗红,火光摇曳,颇有种沉重千钧的压抑。眼前的幽深宫道直直指向融在黑云阴影里的殿宇,飞檐翘角走线锐利,于天穹下勾心斗角。

张诚早侍立在前,引我进暖阁,“申阁老请。”

我颔首,提起衣摆而入。

偌大的内室燃了袅袅升腾的降真香,游丝静逐炉香转。织锦铺就的桌案旁,张四维正捧着册文书出神地看,低头沉思,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到来。余有丁则朝我挤眉弄眼,示意我先过来。

我心领神会,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规规矩矩坐好。

太不自在。这氛围,让我想起当年我、他和王锡爵尚为翰林馆门生时被袁先生反锁在西苑里,饿着肚子面如菜色地写青词的心酸过往。

虽然,我在家刚吃饱。

张四维终于发话了,“王大臣,诸位同僚可还记得?”

余有丁举手:“回元辅,我记忆犹新,恍若昨日,怎敢忘却!”

场面一度很僵。

你够了噢!我朝他使眼色。

他弱弱缩回去。

“现在说正经事,你俩眉来眼去地作甚!”张四维剜了我们一眼,疲倦地揉揉太阳穴,“皇上昨日刚调了刑部的卷宗,等会儿他过来,帮忙劝着点。”

未过多时,朱色宫门轻啓又闭,将院外连绵的亭台楼阁关在身后。威压瞬间笼罩整间屋子,年轻的帝王眉目弯弯,似笑非笑,面上尽掩萧杀之气,端茶掌灯的宫女太监悉被他挥退。

我们仨默契地对看一眼,立即行礼。

“朕也不绕弯子,案子何以如此轻结?朕想命原讯官速来与冯保对质,依先生们看,如何?”

去年,皇上把冯保发配至南京閑住,侄孙尽数削籍为民,师相先前的心腹吏部尚书梁梦龙、工部尚书曾省吾也被迫致仕,这场浸淫血雨腥风的清算才正式开展,曾经如火如荼的政策顷刻间摇摇欲坠。

我曾经以为这便是最坏的结果,没想到仅仅是个开始。

一切和他有关的人,与他有关的事,似乎都要被残忍抹杀,湮没在落满灰尘的古旧档案里。

“皇上,此事不宜再提,盘根错节牵涉过多,或乱人心。”我说道。

“哦?”他眯起眼睛看我,“申卿不妨细讲,牵涉谁了?”

“若複行穷究,恐骇听闻。”我根本不敢看他,努力抑着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谁让我现在看到皇上就心虚呢。

张四维忙道:“王大臣案已逾十年,当日问官,卫则朱希孝,其人已死。如今人犯既决,许多细节便无从考究,还望皇上三思。”

余有丁亦俯首恳请:“确证已失,也无人可相质,臣以为不妥。”

“是啊,让一个死人搅动满朝风雨,好像不值。”他若有所思。

他似乎额外加重了“死人”二字的咬字,眼底暗流涌动,心思难测。

“张先生请起,”一听这个称呼,我猛然一惊,随后才意识到他是在喊张四维,“如今□□已黜大半,你更是任用一批海内正人士林君子,蕩涤烦苛,惠及四海黎元,实乃国之肱骨。”

我在心底重重地哼道:小祖宗,叫谁都叫国之肱股,也没看到你的国之肱股们落得什麽大好处。

不知不觉思绪就飘远了,他们的几问几答也逐渐模糊起来,眼前只见时不时的点头以及不断开合的上下唇。

“今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嘉靖四十一年,锦衣卫设卤簿于丹陛丹墀内。宣制毕,鸿胪寺的传胪之声洪亮地穿过重重宫道,我们身着进士礼服跪于殿外,王锡爵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帮我簪纱帽上的纸花。

“得了得了,我自己来,”我推开王锡爵,嫌弃地摸摸头顶,“都被你弄皱了。”

“再信我一次。”王锡爵神色坚定,指天指地。

我完全有理由心胸狭窄地怀疑,某人就是因为我抢了他状元想借机报複。

“感谢,但是我拒绝。”听到名字后我摇摇晃晃站起来就走,向身后挥挥手,留给他一个潇洒的后脑勺。

进了堂继续跪,我先为我的膝盖点了根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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