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x张居正】风霜摇落(14)

作者:带明第一炼金师


真真假假,经久流传,仿佛他就是那样一个人。

所以,真实的他究竟是怎样的呢?是早已为诡谲睿幄而披上所谓衣冠禽兽的袍服,还是在风刀霜剑里沉澱出重重壁垒,将那颗赤心拘入彀中。

最简单的田园生活我们也过得十分开心。我们又辟了块小小的方塘,把荷花种子都埋进了泥淖。他还试着亲自栽了株梅树,我想起京城里被他养死的好几盆蒜,不由得为它的命运捏了一把汗。

“树的命也是命。”我委婉提醒。

“当然,万物皆有灵。”好吧,他没理解。

月余日日如此,倒也乐此不疲。

然而,这些都在一封八百里加急信件的到来后戛然而止。内容很简单,却足以影响很多人的命运。

张四维的父亲死了,按照祖制回乡守孝。

“申瑶泉,首辅的位置,是你的了。”张四维如是在信中和我说。

我想起文渊阁的首座,它无言安立,梨花木纹路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扭曲舒展,泛着冰冷寒凉的色泽。

朱红官服折角如新,仙鹤展翅欲飞,引颈长吟,苍白翎羽根根清晰可见。在它身后,仿佛有座高山顷刻间倾轧而来。一时间我眼前闪过诸多身影,或熟识深交,或面见之缘,他们相貌各异,性格也不一,唯一相侔就是那个共同的身份。

虽行票拟,却是整个朝堂实实在在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没错,那个位置,那个他曾经坐了十年的位置,现在是我的了。

“汝默,你快看!”身旁的师相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

我放下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透过书房的窗,可见满天绮霞。落日向晚,橘黄袭袭匀开,在云卷云舒间转为明丽的红,映得他的面庞也是暖暖的。

“汝默,你瞧。”眼前的黄昏蓦地与两年前西苑值房的天景重合。他倚着墙,出神地看着窗外,然后把本在案前运笔成风的我叫上前。

“好看吗?”

“好看。”

“能想到什麽吗?”他又温声说道。

我把头探出去仔细瞅了片刻,沉吟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他把我轻轻拉回来,点了下我的头,无奈道:“脑袋里都装了些什麽……”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我想的是,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万历九年,量地计丁,一概征银,官为分解,雇役应付。

一如流泻于桑榆上的余晖,幻化成霞,为帝国迸发出惊人生机,却绚烂而短暂,须臾消散进万古长夜。

师相现在那副专注的模样实在是很可爱。我挣扎了许久,忍不住揽住他,和他一起静静看天。

他甚至没太在意,靠在我的肩头。

我又是给自己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这才没顺手摸一把他的脑袋。

“我觉得你真的很厉害。我懂的你也懂,我不甚清楚的,你也能讲的头头是道,定是下了苦功吧。”

“母亲以前管的很严,稍有怠惰就以棍责。起先我也不是很愿意,可细勘经典后,却发现圣人之所以被称为圣人,自有他的道理,于是也就乐得埋首故纸堆了。”我回忆起艰辛的求学岁月,手心竟隐约痛起来。

他则是哭笑不得,开玩笑道:“没想到棍棒底下不仅出孝子,还出学子。”

“我非常不推崇这种极端的教育方式。”我痛苦地回忆黑历史,屁股也隐隐作痛。

“你的心跳得好快。”良久,他突然说道。

“是……是吗?”

“月光圆客梦,故景暖人心,”他侧首看我,“汝默也是性情中人。”

“景语皆情语。”

可景哪有人好看。我知道,此刻我的脸一定是红透了。

感谢这漫天晚霞。

其实,假若当时的我能再稍微冷静一点,兴许能感受到他同样宛若擂鼓的心跳。

“如果……我是说如果,被他们发现了会怎麽样呢?”

“我就永远见不到你了。”我知道他在说什麽,声音有点发颤。

心照不宣地沉默了一阵,他说,那我真希望他们一辈子也不要找到我。

我觉得呼吸都是沉重艰难的,不自觉地将他揽紧了些。他则依旧擡头看得认真,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麽。

“汝默,你会是个好首辅的,对吧?”

“嗯。”

圣贤之传于子思,我自少年时便有有济世安民之志与兼济天下之愿,若一朝门庭赫奕,身负才学,定不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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